“曲大人,本王不请自来,可是有打扰你?”梁璜一身亲王锦衣悠悠然上前来。
他头戴金冠,面色红润,神情悠闲,极有派头。
“请平王安!”曲远桥头一低,立马见礼。
现下这个时候到来,当然打扰到了,可是他怎么会说,怎么敢说呢?
“王爷驾到,蓬荜生辉,下官荣幸备至!”不等梁璜再开口,曲远桥已经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言,听得梁璜不动声色的笑了:“曲大人果然不愧是连父皇都夸赞的学子,学识渊博,让本王汗颜!”
曲远桥心头一凛,连道不敢当。
他寻思着,他们曲府寻常间与梁璜这个新获封的平王并无交情,唯一的牵扯大概就是他的一个侧妃来自于刘家旁支,可这旁支可支得有些够远,近年来,京城曲府因着自身一直在没落,而刘家借着刘侧妃那股东风渐有抬头之势,与曲家已经是越来越生分。
再加上曲远桥年头才发落过刘姨娘,这其中便越发不好说话。
况且他本身也算是是一个扶不起来的主儿,这么多年以来,无论他借谁的势,拍谁的马屁,每每在朝堂上都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时日久了,他倒也规矩了,再不出去摸什么路子,想什么升官的事儿,索性每日里由着性子上街逗鸟晃悠,闲看风月,练笔研习书法墨宝。
时日久了,在官场上曲远桥是个小透明,可在文学书画方面却也有三分地位。
所以曲远桥虽然道不敢,可眼神里却还是带着三分自信的。
梁璜略过他的表情,当即让伺候在身边的王书之拿出一份画作来。
“这是早些时候有人给本王送上的文渊先生的作品,本王瞧着这画作什么都好,可就是少了一首诗,特地前来曲大人府中求得诗作一首,不知方便否?”
曲远桥心里“咯噔”一跳,面上露出了三分难色,梁璜眉眼一皱,顿时有些不悦:“曲大人这是不方便了?”这画作也不是他自己拿来挂着看的,而是年节将至,乾元帝最近迷上了画作,他特地弄了一幅来,到时候献给他。
可谋士王书之说了,不能光有画而无诗,皇上不会喜欢,故而前来求诗,可他小小的一个五品官,居然还敢有拒绝之意,这顿时让他脸上挂不住了。
曲远桥心头微沉犹豫了起来,往日里他虽与梁璜接触的少,可也知道他一向脾气不算好,想接下,又有事在身,怕题出来的不合他的心意,不接下,只怕他现在就要发作他,他低头颇为为难。
知子莫若母,一旁久站静立的老刘氏见状接过话头直言道:“王爷让小儿题诗这是他的荣幸,只他这般倒不是不愿意为王爷题,而是家中近日有忧虑之事……”
曲远桥本来在想托辞,却不想老刘氏会错了意,竟把家中私事当着并不怎么熟悉的梁璜说了出来,他很有些尴尬的忍出一头冷汗。
王书之清淡一笑,躬身道:“王爷,既然曲大人今日有事缠身有所不便,那我们不如改日再来!”
梁璜答应是答应了,可转身的时候,很明显心情不畅。
老刘氏一看急了,连忙朝曲远桥使眼色,推着他上前去。
曲远桥福至心灵,几步追过去:“王爷留步,下官虽不才,但蒙王爷不弃,下官愿意为王爷题诗!”
梁璜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鸷之意,王书之问过他的意思后,再次将画作奉上了。
“文渊先生画作稀少,实是难得,我们王爷也是慕名而来,辛苦曲大人了!”王书之不愧是梁璜的谋士,但凡是他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一切都有他帮着应衬,而他只需要在人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行了。
曲远桥被他身上的贵气戳中,想到还在宁馨院里为玉氏母女二人当后盾的梁玦,心头一动,当即道他的书房里还有好几幅文渊先生的画作,邀请二人进他的书房一观。
梁璜本不是爱书画之人,今日来此题诗亦是怀着讨好乾元帝的心思,可王书之却是一个真正喜好舞文弄墨之人,一听有喜欢的画作,顿时心痒难挠,梁璜知他心思,想着此时并无要事,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曲远桥特意唤了会煮茶,做吃食的绾姨娘前来伺候茶水。
在书房里盘桓数个时辰,曲远桥堪堪将玉氏之事一一放下,静下心来题了一首诗,他官云不通,可才学倒是真的好,诗一出便得了梁璜与王书之的称赞。
“曲大人的才名,果然名不虚传!”一直都是听说曲远桥在宛平城学子之中很有几分才名,王书之因着未曾见过,自然是不相信的,而如今却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很是惊艳了一把。
不过,他能有今日这般造诣,却也不是平白的得来的,大概也是颇为花费了一番心思。
且不说他满架子异常珍贵的画作典籍,孤页拓本,只单单说他手上握着四幅文渊先生最新的画作,那些他只听过,却未曾有幸见过的,便已经足够让他惊叹了。
几杯清茶,几番相谈下来,二人竟成了忘年交,相逢恨晚。
梁璜在书房里转悠着,只看着这书房时古朴简单,只除了书和画作,便都不曾有些值钱的珍宝玉器摆件,于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
曲远桥再邀二人用茶,说着便说到了今日忧虑之事。
“曲大人心绪不佳,可是曲老夫人所说这事?”王之书随口一问。
原本曲远桥觉得彼此不熟是大愿意说的,可一旁伺候茶水的绾姨娘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王爷……请恕奴婢无礼,此事老爷他不方便说……”绾姨娘将今日之事挑挑拣拣的说了,将曲远桥塑造成了一个被玉氏仗着玉国公府的身份欺压的可怜人,还道玉氏要肆意搬离曲府,完全不顾曲远桥的脸面。
曲远桥想要阻止他,可梁璜却真听进去了,还不许他打断。
曲远桥低着头,想到面前两人的身份,再有以往梁玦的表现,他心里梗了梗,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玉国公府的家教可不怎么样,教导出来的妇人……”梁璜大男子主义惯了,一听在曲远桥嘴里被夸大的玉氏的作为,立马拍着桌案不屑的道。
王书之张了张嘴,一向谨慎的他持保守意见,只随口安慰了几句。
……
看梁璜那副看人不顺眼的模样,曲远桥心慌了几分,有些不高兴的瞪了一眼绾姨娘,嫌她多管闲事。
绾姨娘眼圈微红,咬了咬唇趁着出去吩咐茶水之时,偷偷溜回了院子。
黄昏时分,梁璜想起还有别的事,要过画开口告辞,待到他们走到二门前时,却好巧不巧遇上了已经打包好的玉氏几人。
众人相逢在二门前,看着玉氏率领着下人大包小包的往马车上装,曲远桥一直压抑着的怒火顿时烧了起来。
“玉氏……你……”
玉氏挥舞着手中的休书,冷冷笑着:“曲大人有何吩咐?”
她一把掀开马车车帘:“难道是想要亲自来验看我搬走的东西吗?”
玉氏当年嫁入曲府之时,她的嫁妆之多之厚曾经一度震惊了整个宛平城,而照大梁的规矩,但凡是嫁妆,所有东西一律都要登记造册,由女方的下人一并打理,若是和离、休弃是必定会随着女子一并返回娘家的。
这若是当着自家的人面这般说,曲远桥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不仅仅是当着自己的女儿,还有皇室里的两个亲王爷,这让他情何以堪?
“玉氏,你别欺人太甚,需知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你若是将我逼得急了,我……”
玉氏拍拍手,一副要为他空有好口才却突然结巴的事儿叫好。
“曲大人,曲夫人……”梁璜堂堂亲王被这夫妇俩当着面争吵,又是忽略得彻底,不由生了几分闷气。
玉氏先前被曲远桥挡在面前,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梁璜,此时听他出声,才发现他的所在,连连行礼。
外面这番动静,引得了走在最后面的梁玦和曲清歌也听到了,纷纷走出来一看,正好与打眼凝视着他们的梁璜对上,气氛一时间僵到了极致!
这两兄弟虽然从未明着撕破脸,可平日里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好,当然这一切主要源于梁璜从来就没有看上过梁玦。
在他眼里,他一日是瞎子,就永远都是无足轻重的瞎子。
况且他出身掖庭,自小不受宠,在出自皇后嫡系的梁璜看来,他就连普通贵族子弟都不如。
虽然这一次他终于与他们一样,得到了亲王的身份,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他的南诏之行,拿命换来的,放在他面前,他也依然瞧不上他。
梁玦读出他眼里盛着的轻视,心情不显沉重,反而愈发平和,牵着曲清歌立刻上前行礼,礼仪恭敬到位,让人挑不出毛病。
梁璜冷哼一声,假装没有看见他,径直朝着曲清歌道:“侧妃变王妃了,曲家二小姐端的好本事!”
他可还没有忘记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那番表现,还有他大婚之时,她潜入他新房里的那一番动作,真是让他又恨又爱。
曲清歌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上前一步,不疾不缓的道:“平王过奖,不是我的本事,却是我家王爷的本事,毕竟,妻凭夫贵嘛!”
“胆子不小!在本王面前还如此张狂?”梁璜冷冷训斥。
“清歌,还不跪下,在王爷面前怎地如此无礼!”曲远桥连忙去拉扯曲清歌的衣摆。
虽然她刚刚站的是玉氏那一边,可她现在还顶着曲家人的身份,别等下又将他们一家人连累了。
曲清歌眼睑一翻,垂下眼眸,有些好笑的道:“父亲,我为什么要跪下,按地位来说,平王爷是王爷,我家襄阳王爷就不是王爷了吗?按身份来说他们是兄弟,是平辈,兄弟之间哪有平白无故就要下跪的?我倒是不明白这是哪家的理儿!”
说完,眼见众人都吓得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她,曲清歌径直看向梁玦,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王爷,你说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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