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回门,是大燕的风俗。
宋玉晚和韩世宜来到宋府,马车刚刚驶近,鞭炮就响起来。
韩世宜抱着宋玉晚下来,小刘氏看他们这样恩爱,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宋玉晚今日穿了件绯色的曲裾,脸色擦了腮红,唇色也用红纸印过,容色丽得惊人,不像平日里小孩子的模样。
这大约是初为人妇的样子吧。
韩世宜对他们一揖,依次唤道:“父亲,母亲,大哥。”
宋叙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进来吧。”
街坊邻居看着孝怡郡王带的回门礼,个个都心生羡慕。感慨着这郡王和郡王妃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
回门礼,是要设宴款待女婿的。
小刘氏对这两个女婿都很满意,她不像宋叙考虑的那样多,只想着这郡王殿下能对晚娘好就成了。
宴席间觥筹交错,多喝几杯是避免不了的。
宋玉晚对着桌子上的肘子肉奋力拼搏,才不管这一桌男人在怎么拼酒。
韩世宜说过宋言的酒量他都摸不透,宋玉晚悄悄观察战局,发现大哥确实越喝脸色越白,让人分毫也瞧不出。
“我这小妹,性情顽劣,廷玉以后可要多多担待了。”
宋玉晚闻言,不满的冷哼一声,嘴里塞着肉也没法反驳。
韩世宜淡笑着应下:“你放心,晚娘我是要放在手心里的,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宋叙很感慨,一晃眼宋玉晚就长大了,嫁人了。仿佛昨天还在惹他生气,今日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虽然有种被人夺走宝贝的感觉,但宋玉晚终有一天要嫁人的,至少嫁给韩世宜,能让他们都放心些。
宋叙有些不胜酒力,他摆摆手,说道:“人老了,酒量也差了,先回去了,你们今日住府里吧。”
韩世宜点点头,看着小刘氏扶着宋叙回房。
宋言给韩世宜倒了杯酒,淡笑道:“我从没想过晚娘会嫁给你。”
韩世宜接过这杯酒,和他的杯子相碰:“怎么,对我不满意?”
宋言摇摇头:“不,只觉得宋家高攀不起吧,廷玉的未来,恐怕不会拘泥于佩兰。”
宋言的画外音韩世宜听得明白,他闻言,唇角微勾,只是问宋言:“伯昭还准备在大理寺混吃等死多久?”
宋言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两三年之内恐怕一直这样了。”
韩世宜蹙眉,说道:“其实你若是不想,大可不必如此,方豫也是国公嫡孙,任个侍郎问题不大。”
宋言笑了笑,说道:“可陈侯是侯爷,我父亲是大司空,不一样的。”侯爷又没有实权,大司空则不同了,朝廷重臣权柄极重。
“也对。”韩世宜也叹了口气,给宋言斟满一杯酒:“不谈政事了。”
又喝了几杯,宋言看了眼困得不行的宋玉晚,笑了笑:“我不灌你酒了,赶紧带晚娘回去睡觉吧,她可困极了。”
韩世宜一转头,正看见宋玉晚伏在桌子上,秀致的眉微微蹙着,睡得很不安稳。
他俯身抱起她,对宋言说:“那我把她抱回去了,明日下午我们便回佩兰了。”
宋言点点头:“嗯,我们知道端亲王那边催得紧,就不多留你们再多住几日了,路上多给晚娘穿点,她身子弱容易染风寒。”
韩世宜应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一路上,有侍女见韩世宜也都是低头行礼,不骄不急,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昵,宋家的家风倒是很得韩世宜的心。
难怪晚娘长得这样好,韩世宜紧了紧手臂,低下头看见晚娘睡的香,不禁淡声笑了笑。
很久之前韩世宜夜里闯进宋玉晚的闺房,看她在睡梦中哭得伤心,如今他终于光明正大的走进这里,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抱着晚娘入睡。
宋玉晚被放在床榻上的时候醒了一下,见是自己闺房,翻了个身就又睡了。
韩世宜给她换好睡衣,抱着她睡觉,但这样其实很难睡着。
睡不着的时候,韩世宜在想,他应该去哪里给晚娘弄一只猫呢?
晚娘看起来就像只小猫,那他岂不是要养两只猫了。
——
翌日清晨,宋玉晚和韩世宜到城郊的宋家祖庙祭祖。只有拜过祖宗了之后,这场昏礼才算是彻底的礼成。
宋玉晚揉了揉脖子,对韩世宜横眉立目的:“以后你可别抱我睡了,我这脖子枕你的胳膊都枕疼了。”
韩世宜有点怨念的想,也不知道谁半夜睡觉打把势往他怀里凑。
“来,我给你揉揉吧。”韩世宜好脾气道。
宋玉晚由着他揉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叹息道:“一会儿又要拜来拜去,结个婚好累,嫁人好烦。”
韩世宜凉凉道:“你就忍忍吧,到了佩兰随便你做什么,都没人管。”
宋玉晚期待的看着他,却又听他说:“不过不能总吃甜食,我答应过你姐姐看着你的。”
小气,宋玉晚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不说话。
宋家的祖庙宋玉晚很少来,每年祭拜两次,新年祭祖和中元祭祖,宋玉晚除了跪着,叩首,上香,对于这种活动没什么好印象。
她其实很不喜欢祖庙,觉得阴森又可怕,一块块木牌上用古朴的篆文写着一串文字,宋玉晚甚至不敢正眼去看。
他们由着侍女引进屋子,安静的在蒲团上跪好,并由宾者唱喏祝辞,繁冗的礼教之下,宋玉晚不敢有半点怠慢。
宾者唱喏结束,有玄色深衣的侍女给宋玉晚和韩世宜分别递上三支香。
“行三拜!”
宋玉晚和韩世宜便依言,对着上首进行三次叩首。
“奉香!”
他们便把三支香插好,宾者此时称:“礼成!”
至此,韩世宜与宋玉晚的昏礼才算彻彻底底的礼成了。
下午,隐隐有细雪飘转,宋玉晚踏上去佩兰的路。
虽然能暂时摆脱韩延钰的纠缠,但一想到一时半刻见不到家人,她其实也很难过。
小刘氏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到金陵城门口,细细嘱咐宋玉晚路上注意安全。
宋玉晚摆摆手:“阿娘快回去罢,风雪要大了。”
直到马车驶离了好远,宋玉晚方才放下车帘,眉目间很是难过。
韩世宜搂住她,说道:“总会回来的,晚娘耐心等等。”
从金陵到佩兰,他们紧赶慢赶用了十来天的时间,进佩兰城的那日也是下着雪,是鹅毛般的大雪。
韩世宜扶着宋玉晚下车,步恂从里面出来,脸色很是冷肃,声音低低地说:“亲王身体情况不是很好。”
“我知道。”韩世宜转头吩咐侍女:“带夫人回屋去换身衣服吧。”
宋玉晚拽住他要走的衣角,说道:“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亲王吗?”
韩世宜蹙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只是怕你车马劳顿,若不累,去看看也可以的。”
宋玉晚依言跟在他的身后,走到端亲王所住的主屋里。
扑一进入屋子,暖意漫上来,与之伴随的是浓重的中药味,那股苦涩的难闻的气味正折磨着宋玉晚的鼻腔。
明明几个月之前的人还那么硬朗,怎么半年多的时间身体变成这副模样?
端亲王仰面躺在床榻上,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无力的搁着,瘦骨嶙峋。
似乎是听见有人进来,他的头微微侧过来,看到是韩世宜和宋玉晚,叹了口气。
“大哥,我们回来了。”
韩世宜说这句话的时候,端亲王唇角微勾,嘴巴动了动,声音有点微弱:“回来就好。”
宋玉晚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出了屋门。
冷风吹过她的脸颊,泪水不自禁的流下,她想不通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重就病重。
身后有脚步声,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腰间的玉在冷风的吹奏下,也发出叮咚声音。
“为什么?”宋玉晚问道:“前后只不过半年,何以病重至此?”
韩世宜伫立在她身后三步外的位置,红梅树在墙角立着傲然绽放,他平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宋玉晚转过身,根本不信韩世宜的鬼话,她情绪有点激动:“是陛下对不对?”
“晚娘,这些你不该知道。”
宋玉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喋喋不休地问道:“陛下为什么打你,你又为什么去长安,你曾梦中呓语叫你的母妃不要打你,但端安太妃性情温和如何会动手打孩子?如今端亲王倏然病重,是否与你有关,更与陛下有关?”
“宋玉晚!”韩世宜的这一声厉喝终于让宋玉晚镇定下来,他安静地看着她,说道:“你问的这些事情不该你知道。”
宋玉晚低头,神色也掩盖下来。
韩世宜脸色很不好看,但他还是克制了一点情绪,故作平缓地说:“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半晌,得不到宋玉晚的回应,韩世宜刚要唤步恂,却陡然听宋玉晚轻笑了一声。
“韩世宜。”
“你是不是觉得我乐意管你的破事?”宋玉晚抬头看他,眸子里夹着讥诮神色:“我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说给我听就说,不想说给我听就不说,今时今刻你韩世宜就算死在街边于我有什么大关系?端亲王对我还不错,我想救他,可你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宋玉晚仿佛被气笑了,眉眼弯弯的:“他是你大哥,又不是我大哥,我是闲的才管你们死活呢!”
说完,宋玉晚拂袖而去,少女纤细的脊背映在韩世宜的眸子里。
步恂上前欲说什么,被韩世宜抬手止住。
罢了,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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