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侍从来报,罪妃宋玉静在牢中自尽,结束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宋玉晚听到这个讯息时,只觉得周身冰凉。
她问及宋玉静怎么死的,侍从如实回禀:“她用餐刀将手腕划了个口子,人就死了。”
宋玉静会自杀,宋玉晚觉得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这是一种矛盾的形容,但她的内心就是这样的。
意外的是她自杀,意料之中的是她会死。
那个容色清丽的女子,终于在这后宫的泥沼中深陷进去,并且作茧自缚,没有善终。
宋玉晚的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有一点沉重,心中的一股郁结之气却终于吐出。
自杀,是宋玉静的善终。
画影给她带了一卷书简,低声道:“东宫宫人说,这是太子妃下狱之前留下的,说给您就好。”
宋玉晚接过,心中想了想这里面会写点什么,她摆摆手,画影便退出屋子还小心的带上了门。
书简展开,一抹娟秀小字映入眼帘,很像宋玉晚的字体。
“别无所求。”
只有这四个字,是宋玉静对她最后的话。
想想也对,宋玉静什么都没有留下,自然也没什么求她的。
可这四个字宋玉晚一看到,内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伤心。
宋玉晚摇摇头,不该这样的,宋玉静并没有必须死的原因。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宋玉静那么恨她,恨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恨到以死作结。
她竟然有些怀念,那不知何年何月时候,宋玉静微微侧头,小心翼翼的唤她:“二姐。”
如果那时候她足够和颜悦色,宋玉静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死呢,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梦醒时分,眼泪挂在颊边似干未干,宋玉晚抹了把脸,看了眼站在桌边的韩世宜。
“廷玉。”
韩世宜低声道:“我始终都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每个人的命都应该自己负责,要怎么死如何死,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宋玉晚知道这是韩世宜在安慰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让她难受的是感受,而不是道理。
韩世宜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拥住她,嗓音低沉道:“如果真要怪,便怪我吧,当年宋玉静嫁给太子,是我的主意。”
宋玉晚埋首在他的怀中,闷声道:“我只是觉得她不该死,她还那么年轻。”
韩世宜淡声道:“那你觉得陈琳该死吗?”见宋玉晚不答话,他又道:“所以当年大哥被宣德帝下毒的时候,我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不该死有时候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命定的。”
宋玉晚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虽未说什么,但她的神色终于不再是自责了。
这件事里故而有宋玉晚的因素,但真的不能怪她,如果宋玉静心境豁达些,便也不会出现今日这些幺蛾子了。
——
宋玉晚回到金陵城里,也不管朝堂上这几日在闹些什么,她没敢回宋府看小刘氏,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倒不是怕她孤身入淮安的事情被小刘氏发现,只是害怕她担心而已。
宋玉晚决定先去陈府,看望一下阿姐,没料到正撞见陈方豫和陈方谨在争执什么事。
“大哥,你还要走?”
“不然呢?”
陈方豫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分明知道阿爹开口留人不容易,这个台阶你不要,以后再想要可就没了。”
陈方谨冷笑一声,态度恶劣:“你以为我会在意那个?”
说着陈方谨就转身往外走,一眼看见站在院门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宋玉晚。
陈方谨眯了眯眸子,猜测道:“想必这位是萧王妃。”
宋玉晚尴尬的脸色缓了缓,承认道:“不错,大人好眼色。”虽然陈方谨即是益州牧又是川渝总督,但叫一声大人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没想到王妃也有听人墙角的癖好。”
对于陈方谨不咸不淡的这句“戏言”,宋玉晚在这种唇枪舌剑的事情上向来不会吃亏。
宋玉晚笑了笑,说道:“大人说笑,这是我姐姐的院子,无论谁在这说话,我都没什么听不得的,既然大人的话要保密,就不该到这里来说。”
陈方谨被说得微微愣了下,继而眸色阴沉下来,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转身欲走。
他行至院门口,宋玉晚突然出声道:“我知道我也没什么资格劝大人,但有句话不得不说,一个媳妇最想要的是公婆的肯定。”
有句话说得好,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
陈方谨当年的执意固然是因为喜欢他夫人,但间接地使得这个女子一直不被陈家承认,即便是性格淡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想必也是极其不舒服的。
宋玉晚回头,看到陈方豫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她狐疑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陈方豫摇摇头:“不,你的话或许大哥已经听进去了。”
宋玉晚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父亲说大哥这个人一闹心就喜欢扯玉佩的绳,他是因为你的话才闹心。”
宋玉晚唏嘘道:“侯爷对他算是尽心了。”
陈方豫重重的叹息一声:“当年陈府的大公子金陵城内几人不知几人不晓,文韬武略什么都行,先皇曾说我哥哥若是皇家男儿必然是储君的最好人选,那时候天家的几个儿子都还很小。”
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陈方谨不顾家族反对和他夫人在一起,还要私奔,气的陈侯几乎要脱了靴子揍他。
那时宣德帝拦住陈侯,笑着道:“令公子是真性情,何必揍,不若朕派他去川渝,那边也缺人手。”
陈侯缓和了脸色,皇帝的面子谁敢拂,于是拱手一揖道:“陛下若是有差遣,臣不敢妄言,谨遵陛下圣旨就是。”
宣德帝笑意漫上眼角:“川渝可远着呢,回来一趟都要个把月,你不心疼你的公子?”
陈侯瞥了眼站在一旁冷然立着的陈方谨,语气多少带了点赌气成分:“不心疼,最好叫他多吃点苦头才好。”西赵那些兵马都不是好相与的。
宣德帝笑开:“那就这样定了,方谨领益州牧兼川渝总督。”
陈方谨眼睛也没眨的跪地谢恩,又听见宣德帝半开玩笑半是严肃的说:“朕可将川渝全权交给你了,可别让朕失望啊。”
那个年头,西赵势头很猛,对川渝的攻打也向来是没手软过。川渝的政军两界都是陈方谨一个人说了算,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若是一个失手,连个能推卸责任的人都没有。
宋玉晚听了他的话,内心很是复杂,半晌脸色难看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陛下是想动陈家……”
如果陈方谨在川渝有任何的闪失,陈家难辞其咎。
陈方豫蹙着眉头道:“事已至此,先皇已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再追究也没什么用了。”
宋玉晚点点头,说道:“我只是后怕。”说着又补了一句:“若是当日知道陈家这么危险,我肯定不让我阿姐嫁给你。”
陈方豫惊了一惊:“诶你这小姨子说话好生气人,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爱你阿姐了吗?”
宋玉晚不买账,扭头往里走:“你就没我爱阿姐爱的多。”
陈方豫道:“好好好,你们说的都对。”
宋玉致在屋里给小娃娃缝着衣服,对于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妇道人家不该知道的东西她都没有好奇心,这一点她和宋玉晚倒是大相径庭。
“晚娘来啦?”
宋玉晚应了一声,看向宋玉致身边马上要爬到她身上的臭小子。
“哎呀你这个小坏蛋,可不准欺负你娘,知道吗?”宋玉晚一向喜欢小孩子,将他抱在怀里。
陈家这一辈的小子都取天字,所以陈方豫的长子就叫陈天佑,宋玉晚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深度,也很好听。当日宋玉致生下他的情况确实是老天保佑的,多凶险啊。
陈天佑现在才一岁多,处于一种什么东西都想拿来看看的状态,她被宋玉晚抱在怀里,小手摸来摸去,还要去拿她的发钗,简直是淘的没边了。
宋玉致性情温和,绝对不会吼他,但宋玉晚不一样。
“不准摸姨娘的耳坠。”
“不准伸手钩发钗。”
“再动揍你了啊。”
对于宋玉晚的威胁,陈天佑扭头看了看父母都不为所动,他迟疑了片刻,小嘴巴吧唧一声亲在了宋玉晚的脸上。
“爹爹。”
宋玉晚:“???”
宋玉致看宋玉晚一脸复杂的样子,掩唇笑了笑。陈方豫尴尬的解释道:“他现在见谁都喊爹爹,我父亲母亲都被他喊过爹爹。”
宋玉晚闻言,也是满脸笑意:“看来我们家天佑是个懂得抱大腿的好青年。”
宋玉致斜睨着她笑道:“满金陵城里你的地位岂非是最高的了。”就目前无皇帝这一情况,韩世宜的地位确实是至高无上的。
“那是。”宋玉晚嘚瑟道,不过她又问陈方豫:“选帝的事情是不是就在这几日了。”
陈方豫微微蹙眉:“哪里是这几日,今日朝堂上就要提议,不日就要选了。”
宋玉晚惊了一惊:“这样快?”总以为要拖一段时间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话你没听过?”陈方豫沉声道:“朝中总不可能总是三辅政权一起议政,长期以往总有诸侯骚动谋反,所以立君的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
宋玉晚问他:“会是谁?”
陈方豫认真地看着她,只是说道:“这一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廷玉很可能是下一任皇。”
廷玉,很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大燕之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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