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十五,这天是韩延钰的生辰。以往可能没什么人记得,但他如今是摄政王,身份尊贵,拍马屁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少。
宫中为庆贺摄政王的生日,自然是设宴款待众人。
在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眼里,宋玉晚是萧王妃,但萧王反叛,韩延钰还好吃好喝的待她,大家普遍觉得摄政王很是宽宏大量。
我呸!宋玉晚想想就觉得生气。
她的案几被安排在韩延钰的手边,眼前歌舞惹人眼花缭乱,动人的舞姬卖力的扭着腰,眼珠子差点飞到韩延钰的脸上。
若不是他之前答应出兵帮忙,宋玉晚才懒得给他好脸色呢。
黑衣杀手的突然出现,震惊了一大票臣子,大家纷纷四散逃开,逃命要紧。
为首的黑衣人身法很是利落,几个起落之间他手里的刀刃马上就要割上韩延钰的脖子,速度之快,没有守卫能够拦住他。
今天很是例外,单平并不在韩延钰身边贴身侍奉,眼见着这杀手就要杀了韩延钰。
没有谁比宋玉晚更想让他死了,但现在她知道他不能死,他答应她派兵辽国牵制辽兵,只有这样韩世宜才不至于腹背受敌。
如果这节骨眼韩延钰死了,固然是除了一大祸害,但苏赫伽和韩世宜的对抗,却说不准谁会赢,毕竟蒙古兵大多骁勇善战,一个打五个的主。
身体往往比思想更快的做出反应,宋玉晚回过神的时候,后背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下,血腥味瞬间弥漫开。
她神情有些涣散,倒在韩延钰温暖的怀里,看着他惊愕的模样。
宋玉晚想说什么,却吐出一口血,昏迷之前他听见韩延钰唤她,以往温柔的嗓音,此刻却尖利起来,语气因害怕而略微颤抖。
晚娘?晚娘!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点飘忽,这是要死了吗?
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怕死的,她并不想再死一次。
死过一次的人,和普通的人没什么区别。
昏迷之后,脑筋混乱,一串串的做着梦,梦境中的场景混乱又真实。
“你哭什么?”
灰白色场景中,韩世宜咳着血,血花却是鲜红鲜红的颜色。
宋玉晚泪眼婆娑,说不出话来。
“不要哭,你要记得,孤死之后将孤的棺椁送回佩兰,一定要你亲去。”韩世宜阖上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孤会留下遗旨,希望能……”镇住他。
“你说什么?”宋玉晚含着眼泪伏在他的唇边听。
却陡然听见韩世宜讥诮地哼了一声:“宋玉晚,你还真的是祸水啊。”
她不懂,再要问,韩世宜却悄无声息的住了气,眉目淡然,像是睡着了。
后来她并没能信守承诺,亲自送他的棺椁回到佩兰。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宋玉晚一睁眼就看到韩延钰伏在床边,闭着眼睛,安静温和的模样。
她动了一下,想要离他远一点,韩延钰倏然被她惊醒。
“晚娘?你醒了!”
宋玉晚点点头,注意到自己身上缠着厚实的纱布,从前胸一直裹到肩膀,稍微一动就觉得疼。
“你别动,刀口还没好。”韩延钰眼底带着些微青色:“你已经昏迷好几日,夜里一直在发热,今日你醒过来我才松了口气。”
韩延钰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说道:“唔,已经不发热了。”
“辽国的事……”宋玉晚暗下眼帘:“还请殿下不要食言。”
宋玉晚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关心的是韩世宜的安危。
韩延钰轻轻笑了一声:“晚娘你不必这么提醒我,我知道你救我是因为韩世宜,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和旁的也没关系。”
宋玉晚不愿意和他多谈,冷冷地下着逐客令:“病人需要休息,请王爷移驾吧。”
“晚娘,我会等你直到你接受我的。”韩延钰撑在她身侧,低头吻下来:“别动,你的伤口。”
宋玉晚当然不敢动,她还不想死,没有什么比伤口二次迸裂更凶险的了。
嘴唇上冰凉的触感侵袭着她的大脑,上一世的韩延钰从来不这样温柔的吻她,他只会残暴的把她丢在床上,惩罚她的“不乖”。
人前温和可亲的君王,对她却从来不温和。
“晚娘,如果失去你,这一切都将没什么意义。”
韩延钰走之前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宋玉晚冷淡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毫无波澜,他又拿这样的话来欺骗她吗?
可惜她已经不是深闺里的小姑娘了,这样的情话她只会避如蛇蝎。
她侧头看了眼窗外,夕阳的余晖打在窗楞下的毡席上,宫城里的景致这样的好。
病中意外一个人来探病,是宋玉晚想不到的一个人。
来的人是文弦。
“你……”
“你别动了。”文弦仍旧穿着水蓝色的曲裾,只是脸上神色再不见当年的神采飞扬。她走过来,在宋玉晚的榻边坐下。
“我来京中是作质的。”文弦知道宋玉晚想问什么,语气淡然又道:“你还真是命途多舛,又把自己弄伤了。”
宋玉晚知道她心中不舒服,韩延文让文弦来金陵当人质,可他谋的是什么,韩延钰岂会心中无数。
一旦韩延文有任何异动,文弦是绝对活不了的,但即便如此,他仍旧让她来了金陵,丝毫不在乎她是不是在以身犯险。
“你这是什么表情。”文弦温温一笑:“分明该难过的人是我,好啦,别再想那些事情了。生死有命,更何况摄政王对我还算可以了,至少在建章宫里出入自由。”
宋玉晚实在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吐出一句话:“文弦,你不该这样的活着。”
只这一句话,文弦的泪便滚出眼眶,她伸手遮住眼眶,悲泣却无声。自小文家的教育,女子可泣,但不可声,所以她就连哭泣也要做的隐忍。
这是她的命,自从嫁给韩延文,以后的每一步文弦都能料到,她是智者,却无法左右自己生活。
“这是我的命……”文弦低头将脸埋进被衾,闷声说道。
宋玉晚伸手抚上她的头,聊以慰藉。
一直到晚膳时分,宋玉晚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煞风景的说:“你哭够了吧,我想吃饭了。”
文弦红着眼眶,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正巧我也饿了。”
江央去传晚膳,因着今日文弦与她一同吃,菜色也丰富了一二。
宋玉晚看着一桌子菜,真诚的邀请文弦:“以后你同我一起吃饭吧。”
文弦坏心眼的笑笑:“我倒是想每天都来,只是摄政王会同意吗?”
宋玉晚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你管他干嘛,还有你不准提他。”
文弦道:“好好好,不提不提。”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宋玉晚:“现在金陵什么情况啊,我昨日刚刚回来,就听你受了伤。”
宋玉晚一边往嘴里塞红烧肉一边说:“也没什么,摄政王手握赵后懿旨在金陵横着走,辽国出兵幽州,要不是他答应出兵援助廷玉,我才不会为他挡刀子。”
文弦眼疾手快将她筷子上的红烧肉解救下来,说道:“你还病着,饮食应该清淡,这菜才是你的。”说着又把一碟青菜推到她面前:“你该吃这个。”
宋玉晚觉得很委屈:“我想吃肉……”
文弦可不管她委屈不委屈,丝毫不妥协。
——
晚秋的时节,树上簌簌落下叶子,宋玉晚住的临华殿里种着几棵红枫树,如今地上已经是一片火红颜色。
韩延钰进来的时候,挑了挑眉,问江央:“地上的叶子是晚娘吩咐的?”
江央点头:“回王爷,是夫人不准扫的。”
韩延钰闻言,缓步朝里面走去,唇角不自禁的勾起。
江央心里一凛,王爷突然间好像很高兴。
他当然很高兴,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在临华殿里见到她时候的场景,也是这样火红的枫叶,落了一地,她站在树下仰望着树,穿着素青的衣裙,眉目间带着笑意,念了句诗。回身看到他的时候,眼波里也盛满了温和神色,亲昵的唤他钰皇侄。
虽然此后的每次相见,她脸上都满是忧愁,但他对她的喜欢就像一颗种子,不光发了芽,还疯狂的生长着。
如果,如果没有十三叔就好了,如果他死了,父皇也死了,那样他就能得到她!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虽然她在那以后,恨极了他。
韩延钰平复了一下心情推门而进,窗边站着宋玉晚,秋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眯着美眸,不知向窗外瞧着什么。
“此间红叶,锦绣如何?”
宋玉晚知道他进来,只是有点惊诧他还记得这句诗:“随口胡诌的你还记得啊。”
韩延钰走近她,停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边景色。
“晚娘,刺杀的人供出了幕后主使,你要听吗?”
宋玉晚突然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悸,直觉接下来的话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谁?”
韩延钰阴冷笑笑:“是你的好姐姐好姐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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