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藏,自然不想被人找到。你父王是机括鬼才,想必将你母后藏在那里,也不是什么难事。”知还叹息了一声,“世人皆知楼兰王对阏氏情根深重,阏氏身故后他这么多年也未娶一女,你不是说你父王时常要消失很久吗?说不定……他就是偷偷跑去鱼鳞地的下面,去陪伴你母后了……”
云岫想起她父王宫邸的那条暗道,如果真如知还猜测的那般,那她师父和父王,应该早就知晓,是她弄出的鱼鳞地的塌陷……
而且……
“知还……”云岫低头拉了拉知还的衣袖,“这残本你是何时发现的?我走之后?”
“嗯,你走之后不久,你师父四处派人找你的时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
云岫心思转得极快,她之所以会猜测那影蛊跟龟兹相关,起初是因为知还在病痛中的梦呓……可知还却说,他是在她走后才得到那残本的……
云岫抬眼望向知还,她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不纯,可她还以为知还的目标是郁凉州,如今看来,他的目标竟是自己么……
以前只是怀疑,如今云岫可以确信,知还的确和八年前她母后的离奇死亡相关联。
知还看云岫一直锁眉深思,十几岁的少女看起来像个早熟的大妈,不禁伸出拇指揉了揉她的眉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再不快进城避暑,我就快晒成人干了啊……”
云岫这才发现,原来知还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为她遮挡艳阳。
二人刚一进城,便遇见了准备骑马出城的郁凉州。
郁凉州眉间隐有焦急神色,见云岫突然和知还一同从城外走进,一张俊脸瞬时寒了下来:“所以你跟我说累了想回房休息,就是为了偷溜出来接这他?”
云岫心虚反驳:“我没有偷溜……”话未说完,突然被郁凉州像提小鸡一样提上了马。
郁凉州亮出能自由出入王宫的牌子,对知还道:“你没有能出入王宫的宫牌,进不去王宫,不如就暂且在这库车城落个脚,等我和小岫处理完事情,再来同你汇合。或者……”郁凉州歪一歪头,“你现在就打道回府也不错。”
知还笑笑:“不了,我还是等在城内,小岫会来找我的。”
细细想来,这还是云岫第一次与郁凉州同乘一匹马。云岫整个身体被他轻轻环着,郁凉州的下巴时有时无地蹭到云岫的肩膀。二人的双手,同握不长的缰绳,随着马儿的奔跑颠簸,时不时地触碰到一块。
云岫心想,怪不得西域的男儿总是要教姑娘骑马,这可真是个吃人豆腐、促进感情的好时机啊!
只是一路走来,身后之人所散发出来的冷凝气息,实在是破坏这微妙的气氛。
为了缓解尴尬并多吃一些豆腐,云岫主动往郁凉州怀里靠了靠:“郁凉州,我冷。”好看的大手撰着宽大的衣袖突然伸至云岫的眼前,轻柔地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汗,头顶有好听的男声响起:“真的冷?”
云岫脸红:“啊,那是冷汗。”怕对方不信,又急忙辩解:“我方才在城外被人迷晕,现在身子有些不适。”
郁凉州闻言速勒了缰绳,慌张将云岫抱下马细细查看:“你被人迷晕?可伤到哪里?”
“哪里都没伤到,就是头有些晕。”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是知还救了你?”
“不是……我被人迷晕,但是并未被掳走,我醒来的时候,还在原地,不知为何。”
“可知是何人所为?”
云岫支吾:“不……不知……”
郁凉州闻言,鹰眸紧锁着云岫,目光炯炯:“那你又是为何与我说谎,独自去了城外?”
“为……为了接知还啊!”云岫眼神躲闪,见郁凉州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模样,她又心虚地重复,“对,就是为了知还!”
郁凉州闻言,未再深问,只是淡淡答:“没伤到就好。”
扶着云岫翻身上马,自己却只牵起马绳,不再与她同乘:“就快到你的庭院了,我送你回去,好生休息。”
云岫撰紧了拳头,默默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二人一路无言地行至云岫庭院。
云岫推开郁凉州翻身下马,兀自进院,正欲关门,便听得郁凉州一声叹息:“小岫,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云岫仰头:“郁大将军不也一样?”
重重地关上院门,顺着大门滑坐到地上,云岫摊开紧撰的掌心,一只琉璃戒指光芒流转。
这戒指云岫认识,是她刚进将军府时打碎的那顶琉璃盏,经过她一番折腾,那盏早已融化了许多,余下的量,倒是刚好够锻造一枚戒指。
云岫也是后来才听说,这盏是郁凉州从洛阳出发时,季衡赠与他的。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琉璃,季衡赠与郁凉州琉璃盏的意义,是在暗指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云岫知晓这一切时,还在为自己打碎了他们唯一的琉璃而高兴,觉得郁凉州其实也不是如何在乎季衡嘛!
可当她方才靠在郁凉州怀里时,却发现了这样一枚戒指。
云岫存了心思将这琉璃戒偷来,心中却连连哀叹,真是不过她搞多少次破坏,都抵不过人家情谊千金啊!
她应该就是话本子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坏女人吧,为了一己私欲不断去破坏人家感情,到头来却得不到别人一丝的怜爱。
云岫将脸深埋在被子里,止不住地想,一定是上苍一早就开出来她是个坏坯,所以不让她找到阿娘的坟冢,又让她在见到阿娘的一瞬又失去阿娘。
可她是坏女人,阿娘却不是,从楼兰百姓对阿娘的爱戴中就能看出,阿娘是一个好人。
影蛊……子母蛊……究竟是何人这么狠心,要杀阿娘于无形?双手不自觉地撰紧,阿娘,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替你报仇!
云岫呢喃着,紧撰着琉璃戒逐渐进入了梦乡。
云岫是被刺鼻的酒气熏醒的,她皱着鼻子睁眼,郁凉州一张放大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云岫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你又没锁门。”郁凉州捏了捏云岫的鼻子,“别总皱鼻子,不好看。”
纤长的手指上也沾染了酒气,云岫瑟缩了一下:“你怎么喝酒了?”推开郁凉州捏着她鼻子的手,“你这喝了多少,酒味也太重了。”
一挥手,一直撰着的琉璃戒指掉了出来。
“嗯?”郁凉州捡起戒指,细细端详,“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来被你拿走了。”
云岫装傻:“这是你的?我在门口捡到的。”装作不经意地打探,“不过这么轻易就掉在外面,想必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郁凉州拿着戒指,挨着云岫顺势躺了下来:“重要,怎么会不重要?这是给珍重的人打造的。”
没感觉出云岫的失落,郁凉州又靠近云岫一些,将指环底部的凸起指给她看:“你看啊,这里有一个按钮……”指腹轻按了下,琉璃戒竟然像窗子一样,弹开了。琉璃戒的内部,还有一个小小的隔断,将戒指内一分为二成两个储物空间。
郁凉州拉过云岫白嫩的小手,将戒指放进云岫的掌心:“你看这里有一个机关,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总把毒药跟解药藏在指甲里,怪瘆人的。”指了指左边的格子,“以后,你就把毒药放在左面。”又指了指右侧的格子,“解药就放在这里。”
郁凉州轻轻摩挲着云岫左手食指的指甲,新的指甲早已长了出来,再没有了以往血肉模糊的模样。
氤氲着酒气的眼中有一抹浓郁的心疼,郁凉州低头,在云岫的食指上吻了吻:“有了这枚戒指,就算日后有人逼你交出解药,你也再不用忍受拔甲之痛了。”
云岫有一瞬间怔忡:“所以,其实这是送我的戒指?”见郁凉州迷迷糊糊地要栽倒下去,云岫急忙板正郁凉州的脸,让他墨黑的眸子对上自己的赤眸,“你方才说,这是要送给你珍重的人的。你珍重的人是我?”
郁凉州未达,缓缓栽倒,竟一头睡了过去。
云岫虽未等到答案,却当他是默许。
她将琉璃戒捧在手心,护在胸口,小心翼翼地靠上郁凉州的臂膀:“郁凉州,你们大汉不是讲究礼尚往来吗?你都送我礼物了,那我也得给你回礼,要不等你酒醒,我跳舞给你看罢!”
云岫沉浸在得到礼物的欣喜中不愿细想,全然不管郁凉州是为何突然喝醉,如今只想依偎在他的臂膀,好好地睡上一觉。
自从建陷入昏迷以后,泉舞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担忧到夜夜失眠。白霸为了让泉舞在祭司前能得到充足的休息,在她的酒里下了些迷药,泉舞一睡就是五日。
这五日内,王宫上下皆因要准备尤利多的祭司而变得异常繁忙。待泉舞睡醒一大觉,祭司已经万事俱备,只欠祭品了。
龟兹的大部分人民相信蛊神的存在,所以每次祭司,尤利多都会把选择祭品的权利交给蛊神。
选祭品的这一日,龟兹所有的臣民都要聚集在祭台,由尤利多开启选品仪式,请蛊神出来选择祭品。
所谓蛊神,其实就是那只曾拯救龟兹百姓于水火的大虫子。尤利多在祭台上将这只虫子放出,虫子爬向人群中的何物,何物便是这次的祭品。
所以,祭品有时会是人们手中的玉米,有时会是牛羊,当然,有时也会是人。
接到选品仪式的邀请函时,郁凉州和云岫都预感不妙。
按照白霸的说法,是阴栅举办祭司这么多年来,从来没邀请过外族人参与选品。因为对蛊神来说,如果祭品不属于龟兹,那么这食物便不纯正,蛊神吃了会生病。
云岫忍不住抖腿:“蛊神,还吃人啊?”
“不吃人。”白霸解释,“不过被蛊神选中的活物,要被杀掉,将他的灵魂献给蛊神。对阴栅的那些信徒来说,能被选中是无上的荣耀。”
云岫撇嘴:“这阴栅还真是血腥。”
“就是,你看我们小乘佛法多好,信徒都吃素,从来不杀生。”
“那我们外族人灵魂不纯洁,蛊神不会选我们吧?”
“按理来说不会。”
“那就好。”云岫一扫此前的担忧,兴高采烈地拉起郁凉州,“那我们去看看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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