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带着一身的夜露。如今已是快到中秋,夜里也是有些凉意的。
因了外头街上动静一直不小,加上时辰也不算太晚,卫泽又未归来,他们便是也都没睡,聚在陆老夫人院子里等着卫泽。
卫泽得知这个,倒是不由得有些诧异。随后却是看着谢青梓浅浅露出个笑意来,须臾便是散去了一身寒意。他在椅子上随意坐下,端起茶盏先喝了两口润喉,这才缓缓开口:“怎的都不睡?竟是在等我?”
谢青梓自是不可能开口说他们担心的。于是陆老夫人便是接过话头:“你没回来,我们如何能放心?厨房给你留了吃的,你饿不饿?”
卫泽倒是真饿了,当下便是让人去端吃的来。趁着等的功夫,他大致说了说现在外头的情景:“今日开始搜查叛党,却是死了不少人。故而现在最好莫要让人去外头。先将府中存粮吃完了再说。”
陆老夫人明白卫泽口中意思,知道外头竟是如此乱,自也是不敢大意。
谢青梓也是同样吓得不轻:“那你在外行走却是要注意安全才是。”
卫泽一听这话登时便是露出笑来,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谢青梓,“我是锦衣卫千户,谁又敢在我跟前犯浑?放心。”
陆老夫人斜睨着卫泽,只觉得卫泽如今话倒是越来越多了:之前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一开口也是极简的说了自己意思就完事儿。如今倒是好,还会细细解释了。
谢青梓倒是也没想那么多,仍是道:“小心些总归没错。毕竟你身上还带着伤呢。”顿了顿,她才又问道:“昨日街上那般乱,那些逃离京城的人,都平安逃出去了不曾?”
这却明显是她在关心谢家人的安危了。
卫泽倒也不想谢青梓担心,不过也并不打算瞒着她,只委婉道:“昨日情况太混乱,若有伤亡也正常。不过若是跟着世家大族后头走的,倒是不怕。只不知谢家走的哪一条路。”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也就没再多问了。
卫泽用过饭,便是带着谢栩走了。谢青梓看着陆老夫人躺下了,自己这才也去歇着了。陆老先生却是没回来,一直在宫中呆着,想来却是很忙。
谢青梓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除却谢家的人之外,她却也是担心过沈慎的——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且现在婚约也没退了。
当然,她其实也是有些懊恼,早知却是该早些去退婚的。如今这般……却也不知要拖到何时了。而且最关键的是,那块被当成信物的玉佩,却是遍寻不着了。也不知是掉在了马车上,还是掉在了路上。
今日她找了许久发现玉佩不见了,第一个反应却是有些发懵:她本想将这个还给沈慎的,如今却是该怎么办?
而第二个反应才是微微的怅然,毕竟随身戴了这么久,不知所踪了到底是可惜。那一块玉却是成色不错,也不知道会落在谁手里,会是被留着还是卖了。
不过到后来也就是无奈的接受了。东西不见了,眼下这样的情形自也是找不回来了。所以,何必老是惦记着?
退亲一事儿,纵是她不想拖着,也要等京中平静,然后沈家和谢家都回来了,这才方可。
只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亲之后,她倒是觉得面对卫泽时候自然了许多。可也似乎正是因为如此,却也陡然发现自己心中对卫泽的感情也似乎是深了不少。
许以前一直压抑着,如今一下子爆发出来,倒是越发明显和浓烈罢。
这头谢青梓辗转难眠,而另一头,大太太的眼睛却是都哭肿了。谢青梓和谢栩都还留在京里,她如何能够不哭?只是几次三番说要自己回去,大老爷却是都拦住了。
按照大老爷的意思,京城附近的几个庄子却都是不适合过去,最后便是决定去金陵。
去金陵少说也有两天路程,还是日夜兼程。故而如今虽是晚上,一行人却仍是浩浩荡荡的在路上行着——其实纵是想住店,那也是没法子的。前后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房间?且也是早被先去的人家占了。
大老爷怕老夫人甄氏吃不消,所以便是时不时的过来看看。这一次过来,老夫人却是看了一眼一直哭泣不止的大太太,忽然开口轻声道:“我一个老婆子,活到了这把年纪却也是没什么好再不甘心的。三郎和青梓都在京城里也不知如何,我到底不放心。你便是带着其他人继续走,我掉头回去罢。”
大老爷自是皱眉不愿意:“母亲胡说什么。这是什么话?三郎是我儿子,我如何不担心?等到了金陵,我再打发人回去找。他应该也会躲在家中等我们的。”
却是丝毫没有提起过谢青梓。可见,在大老爷心中,到底谢青梓也不是他的女儿。
大太太和老夫人自都是听得出来。当即沉默着却都是没开口。
谢青蕊扶着大太太,倒是一脸的埋怨:“都怪谢青梓,若不是她,三郎怎么也会留下?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纵是想找也没地方找去。”
这话一出,大太太心中便是更加复杂了。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开口。
老夫人最终蹙眉开口,却也是懒怠训斥谢青蕊,只沉声道:“我纵是死,也是要死在家里的。明日一大早,我就掉头回去,横竖老三也没走,你也不必太担心。”
大老爷只是不同意。
大太太最后沉声道:“老爷和几个姨娘带着孩子们去避难罢,既是老夫人也担心他们,我便是回去找他们。等找到了,我再带着她们来和你们会合。”
大老爷登时恼了,怒道:“都瞎胡闹什么?老三既然是没走,我这就叫人带口信给他,让他帮着找。这下你们该放心了罢?”
说完这话,大老爷便是下了马车,怒气冲冲的走了。
而此时,同一条路上,沈家的马车则是显得低调了许多,也走得快了许多——事实上,他们却是提前了小半日便是出了京城了。
沈鹤至不知从哪里得了一点消息,便是悄悄儿带着全家人先躲了出来。
沈慎一开始只当是一家人去庄子上巡视,待到后来觉得不对劲儿,却是已经来不及赶回去了。况且,不管是陈姨妈也好,还是沈鹤至也好,都是不会答应让他回去。
故而,就算心头担心谢青梓,沈慎却也是只能无奈的压下了。
只他却是不知,谢青梓却是……已做了那样的决定。
翌日,卫泽天蒙蒙亮便是出了门去。因时辰太早也没过去跟陆老夫人说一声。而谢青梓也是用早饭时候才知道了卫泽竟是早就走了。
当即她便是不由得叹一口气:“如此,他身子如何受得了?”
“他就跟拼命三郎似的,你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也是心疼:“从小就这样,从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你回头便是多劝劝他。你的话,他总归是要听的。”
谢青梓听出了老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倒是一下子就红了脸。
谢栩也是听了出来,当下微微一皱眉,倒是有些不乐意,忽出声道:“卫世子为何要听我阿姐的话?卫世子虽好,可是我阿姐却是定了亲的。”
谢栩倒不是想提醒谢青梓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谢青梓被人抢走罢了——他总觉得,比起沈慎来,卫泽在的时候,自家姐姐却是都注意不到自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才不愿意。
故而虽不至于因为这个讨厌卫泽,可是却是少不得要防备卫泽的。
不过谢栩这话到底还是让谢青梓一下子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由得瞪了一眼谢栩,啐了一口:“胡说什么?”
陆老夫人却是此时插了一句嘴,实诚道:“说句实话,比起沈慎来,卫泽可是更好。你瞧,这个时候沈慎可是不在。”
陆老夫人也是偏心得没边儿了,竟是如此不遗余力的来这般打压沈慎帮卫泽。
谢栩目瞪口呆,却是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最后谢青梓再听不下去,便是匆匆拉着谢栩出了屋子,面色绯红几乎是整个人都是有如刚从沸腾热水中捞出来一般。
谢栩倒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谢青梓。故而待到谢青梓一站住了脚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是被谢栩抢了先。
谢栩语气颇有些委屈:“阿姐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和卫世子如此亲近起来,难不成是因为我们寄人篱下的缘故?若是为了这个,阿姐也不必委屈自己,咱们先回谢家住着才好。等到打听清楚了祖母他们在哪里,咱们也就离开京城了。”
谢青梓被谢栩这话狠狠的惊了一回,末了哭笑不得的反问:“你怎么会这样想?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委屈我自己?你以为我和卫世子亲近,是想借着他护着咱们的周全,虚以委蛇么?”
谢栩看住谢青梓,有些愣愣的;”难道阿姐不是这样想的么?我瞧着阿姐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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