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会儿,起身拢了衣袍,坐到桌案后,头靠了身后靠椅,淡淡道:“睡吧,没几个时辰可睡了。”
白筱恨得磨牙,他给她添了这么大个堵,却说什么睡,咬了咬牙,闭上眼。
二人一宿无话。
次日天刚拂晓,白筱慢慢转醒,睁眼便见容华手撑着头,双眸合着,也不知是醒的,还是睡着的。
昨夜占他的床,其实是气他算计于她,让他不得好过。
这时见他当真在案后坐了一夜,又有些过意不去。
昨夜缩在被中没认真看他,这时才看清他着白色的常服,湿发已干,仍随意的用帛带绑着甩在身后。
她不解,他这么酷爱整洁的一个人,为何头发不束冠,总是这么松松的束着,虽然说他出门都是戴着慕离,慕离帽一遮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一个人的习惯问题却不会有这般大的落差。
在她记忆中,他和古越都喜欢这么绑着头发,二人全然不同的性格,虽是爱侣的关系,一些习性却相似有些过了。
她并不想去深研他与古越之间的事,自从四年前的那件事,再经过这四年的沉淀,让她明白去追寻一些飘渺不可及的东西,不过是一个虚无的梦,梦里捉不到,梦醒了,更是无影无踪。
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世上历这一世,但宿命星是不会胡乱安排的,将她放在了这儿,必然有一定的道理,她就得走完这一程,如果偷中减料,有意越过那些本该历的劫,于以后只会有害,而无利。
想通了这个道理,便将在战场上所见的那双眼埋下了,管他是古越也好,容华也罢,反正不属于这一世的宿命,就不该去追寻。
虽然不知道以后将会怎么样,但一点可能肯定,她的命运得和眼前这个男人还有那个古越不知要牵扯上多少关系。
从今以后,她是他们棋子,那她也要将他们变成她手中的剑,为自己劈出一条路。
“不多睡一会儿?离拨营还有半个多时辰。”他并不睁眼,声音低沉,沙哑,显见昨夜休息得并不好。
白筱揉了揉眼,虽然仍有些涨涩,却已没了睡意,翻身坐起,靠壁而坐,“占了你的床,让你一夜不得好睡,你不怪我吗?”
容华睁眼,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少睡一夜,也坏不了事。”起身踱铺边坐下,“到是你……”
白筱瞟了眼昨夜他在她脖子上乱摸的手,半拢在阔袖里,再看他衣襟虽然拢起,胸前肌肤仍露出一小块,结构分明,并不大象读书人所有。
又见他抬了手,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将他的手打开,“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他反手扣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压下,按在被褥之下,令她身子前倾,与他凑近了些,才道:“到是你这性子,进了宫得改一改。”
白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瞪着他没接话。
他看着她的眼,眉头慢慢拧成了个疙瘩,“你进宫是宫女的身份,你性子嚣张至此,不管放在哪里,不用三天,便能被人盯上,北朝不乏我们的耳目,南朝也不乏北朝的耳目。北朝未能证实你死了,又未能寻到你在何处,所以养着贺兰,她也勉强可以苟且偷生。如果你的死讯被证实了,或者有了你的下落,她就没有了价值。”
看着她打了个哆嗦,丢开她的手,侧身斜卧下去,以手枕头,淡淡道:“我小歇片刻,如果你不想别人看见你我共用一个床铺,一柱香后叫我。”
他一句话让白筱透心的凉,他说的不错,她如果不低调些,不用三天,便会被北朝的耳目将她的消息传向北皇耳中。
她慢慢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设法理顺乱成一团的思绪,可是越理越乱,咬唇瞪着他沉静的面颊,拧紧眉头,踢了踢他,“为何非要我死?”
他半睁了眼,斜睨着她,窄眸下的深瞳闪过一抹诧异,“你当真不知?”
白筱摇了摇头,如果知道,哪还会有这么多狗屎事情。
他勾唇一笑,直接合了眼,“如此更好。”
柔软的白袍散开来铺在地铺上,融进白色被褥,在这清萧的清晨,如同浮雪一般清冷。微敝出来的月白胸脯,微微起伏,又象在这片冰雪中燃了把火,很是撩人。
白筱喉咙莫名的一紧,跟这么个魔鬼般的人单独共处一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刚才的问话,也就此打住,再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出去透透新鲜空气,省得被憋死在这儿。
站起身,望着他闲然的神情,又有些不甘,抬脚,狠狠的朝他脚上踹去,这男人实在可恨得很。
一脚踹出,他恰好翻了个身,她这一脚就踹了个空。
她是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脚上是用了力的,踹空之后,受力道的牵引,身体顿时失了平衡。
歪歪斜斜的向后仰倒,忙尽自己所能的身子前倾,稳住身形,免得受后脑碰壁之灾。
身子晃了几晃,眼见就要站稳,身前人又是一个翻身,压了她裙角,身体受力顿时又失了平衡。
不过这次却跌向一侧,直直的趴跌在身边人身上,脸撞进了他的臂弯,鼻尖将好没直接贴在地铺之上,免了鼻血之灾,耳边传来一声痛楚的闷哼。
她尚没来得及回答,他耳鬓发丝钻进鼻孔,痒得‘阿嚏’一声,打了老大一个喷嚏。
腰间一紧,一个翻身,被他压在身下。
此时尚未天亮,帐篷中光线昏暗,朦胧中的俊颜似梦似幻,黑眸中带着些愠意,“你还当真是个不得安分的。”
白筱理亏,抿着唇纳闷刚才不去踹他那一脚该多好,似梅的淡香随着他的呼吸飘进鼻息,侧了侧脸,“你害我跌这一跤,还有脸说我。”
不是他有意翻身,她能踢空?不是他压了她的裙角,她能摔这一跤?鼻尖轻擦过他耳边肌肤,再触到他软袍衣领,幽幽的梅香竟有所减淡,不着痕迹的又转回脸,在他颈项间闻了闻,意外的眨了眨眼,一直以为他用着什么特制的香熏,不料,他身上的梅香居然是体香……
“你如果老老实实的走你的路,又如何能跌这一跤。”他开始怀疑将她弄回宫中,是不是明智之举。
白筱哑言,的确是她先行为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重死了,下去。”
他身体下伏,反将她压得更紧些,不让她胡乱扭动,“看来得给你换个身份。”
“什么身份?”白筱揪了他两肩的衣襟,不再乱动,警惕的看着他。
他眸子忽闪,似笑非笑的道:“我们的通房侍女,就算放肆嚣张些,人家也不过认为你是侈恩席宠,大不了背地里有些嘴碎,却不会往宫外传。”
白筱气红了小脸,澄亮的眸子睁圆,又再收窄,通房侍女已经阴损到了极点,居然还是他们的……使劲闭了眼,实在压不下这口气,猛的睁开眼,蓦然大吼,“容华,你这该死的……”
此时虽然还没到拨营的时辰,但已有官兵巡逻。
容华忙捂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可是在军营,你这般叫法,被人进来看见,我回去少不得背上个扰乱军心的罪名挨上顿罚,如果他不舍得杀你,你这通房侍女的位置可就当真坐稳了。”
话落,听有人叫道:“不好,容公子那儿出事了,快。”一阵脚步声朝他们营帐快步奔来,他面色微变,忙翻身坐起,见二人衣衫均是不整,只得又再伏低身,将她压在身下,扯了薄被盖在身上,掩去二人凌乱的衣衫。
薄被刚覆上他们的身体,帐帘一抛,有人急问,“容公子……”
一个校慰带了一队官兵涌进来,见了帐中情形,即时懵住了。
白筱缩在他身下被中,唬得一动不敢动,拽紧了他的衣襟,唯恐他此时翻身坐起,她便衣冠不整的展现在这些官兵面前,这丑,她丢不起。
听他冷声道:“出去。”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冷寒的声音让人经不住打个寒战。
白筱也经不得一抖,不安的偷看他的脸色,恰好对上他看着她的眼眸,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神色莫变。
他见她望来,竟然微微一笑,让她一阵恍惚,微张了嘴,愣在了那儿,仿佛刚才那个冷冰的声音只是幻觉。
没有第二句话,那些官兵醒回了神,慌促往外急退,一队人,你挤我,我挤你,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他与她隔得极近,鼻尖轻抵着鼻尖,她迷惑间,见他黑眸微微一黯,长睫轻颤了颤,微偏了头,向她唇上吻落。
她眼角处,官兵尚未完全退出,刹时间,她惊得三魂飞了二魂半,心悬在了噪子口,圆睁了眼忘了呼吸,也忘了动弹,直到他微烫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才打了个叮咛。
身上无处不僵,更不敢稍加丝毫动弹,引来正在慌乱退出的官兵们的视线。
紧张的瞅着正在撤退的官兵,唇瓣又被他吮咬得又痒又麻,她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乱如麻草,生怕他们谁此时回头望上一眼,便能看见这场香艳的表演。
正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唇上一痛。
视线快速回转,迎上他凝视着她眼,心脏直接跳出心房,他居然咬她……呼吸一窒,如不是强行忍着,惊叫差点出声。
他眼里闪着戏谑。
她怒视着他,如果不是这帐篷内还有人在,她真想捞了头下枕头,将他扣捂死。
好不容易等官兵退出去,她在他唇上用力一咬,在他痛得一退之际,撑了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些,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疯了吗?”
他翻身坐起,抬手,拇指拭过带血的下唇,斜睨着她,这感觉果然甚熟悉,如淡轻风的轻笑了一声,“我此次回去,扰乱军心的罪名是担定了,与其白背个罪名,不如担个真罪名,也不冤枉。”
白筱用手背擦了擦被他吮得发烫的唇,纳闷得想一头撞死,他明明是断袖,凭什么对她又亲又抱的……以后他再敢对她无礼,咬死他。
容华望了望窗外,天边已放了光,起了身,当着她的面更换衣裳。
白筱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动作,虽然他本就穿着锦裤,下身并不需更换,但上衣却仅着的常服,需脱下来换上中衣外袍。
昨夜看了个他的背影,已是想入非非,此时哪里还敢再看,忙撇了脸,佯装若无其事的左望右望,就是不敢把视线在他赤着的身体上溜达。
他一边着衫,一边静看着她,直到束好三指宽的腰带,披上宽松外袍,才笑道:“没见过男人着衫?”
白筱隐约觉得自己该是见过,便点了点头,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又摇了摇头,一脸的迷茫。
“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突然眸子闪了闪,露出一抹玩意,“许我初夜,如何?”
“容华,你这个混蛋!”白筱七窍生烟,他还没完了,抄起身边枕头向他砸去。
他顺手接了,抛回给她,朗声一笑,“收拾收拾,差不多拨营了。”撩了帐帘,迈了出去。
白筱将枕头狠狠的砸向帐帘,咬牙骂道:“小人,披着君子面皮的卑鄙小人。”
呆坐着生了会儿闷气,才起身整理衣裳,她昨夜并没脱过衣裳,不过是被他拖来抱去,揉得乱了,整好衣裳,对着铜镜梳整一头墨黑秀色。
镜中见他抛帘进来,想起昨夜偷看他换衣的情景,脸上一烫,微埋了头打他身边走过,瞥见他眼里一抹淡笑。
发烫的脸更是烧了起来。
帐帘落下之际,听他的声音在帐内传来,“洗漱在出帐左手方围栏里,已备好软巾。”
白筱回头对着已闭合的帐帘拧了拧眉,这个人实在让她看不透,人前人后简直辩若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进了围栏果然见木架上铜盆内已盛了清水,盆边搭着干净的雪白软巾,清水浸了水,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拧了软巾覆上面颊,闻到股清鲜的绵织味,这巾子竟是全新不曾用过的。
再看置于铜盆边用于刷牙的小毛刷,上面针毛,干爽齐整,也是全新备置的。
她将软巾摊在手心中看过,又拿了小毛刷,唇边微勾,露出个欣慰的笑意,那人虽然混蛋,做事却是极贴人心。
洗漱完毕,出到外面,见官兵已在拨营。
容华身上齐齐整整,头戴慕离,站在正在拆除的小帐篷边伏手立在晨光中,微风轻扬着雪白衣袂,儒雅俊逸,静如塘中清荷。
如不是她昨夜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还会有那样放荡的一面。
她望着他的侧影,停下脚,徘徊着是该从他身后悄悄绕过,转回女营,还是上去同他打个招呼。
一个亲兵提了她的包裹向他走来,到他面前停下,恭恭敬敬的将包裹递上,“公子,你要的东西。”
他随手接了,看向站在那儿犹豫不前的白筱,淡然道:“走。”声音已如往常的冷然,没了一丝暧昧。
白筱踢着脚尖,将唇慢慢咬紧,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与他走得太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我还是回女营同她们一起。”
他隔了慕离冷眼看着她,经过早晨那一暮,就算那些官兵不敢胡乱瞎传,但这军营能有多大,又且能隐得住,她且还能与女营那些女人共处?
南朝宫中无女子相争,是因为无女子受宠,如今她破了这个例,那些女人且能不妒忌。
女人最可怕的便是妒忌之心,一旦起了这心,又且能不排斥于她?
俊眸窄了窄,不再多语,向她大步走近,拖了她的手腕便走。
白筱心魂俱飞,小脸白了下去,在这拨营之际,来往间尽是官兵,所过之处,那些官兵虽然不敢对他们直视,眼角却不时的偷偷睨向他们。
路过昨晚所见那些女子身边,更是个个神色各异,或羡慕,或妒忌,等他们走过,便小声议论。
容华冷眼回眸,隔着慕离无法看见他的容貌神情。
那些女子却能感到他眸子里射来的阴冷寒意,刹时间住了口,眼露惧色,无人再敢多言。
她们不知他是谁,但敢在军营中这般肆无忌惮的人,绝不是她们能招惹的。
白筱这么被他拽着,已是尴尬之极,不敢再挣扎招人关注,僵着身子随他一路出了军营。
他的马夫已经备好车,静坐在车辕上候着,有上次集市中的那幕香艳情景,此时见他拉扯着她过来,也不觉意外,只是回身撩了车帘。
容华将她的包裹抛入,将她打横抱起,迈上马车,将她往座椅上一丢,在她身边坐下,车帘随之落下。
她直到这时,才垂下了眼帘,长吁出口气,“你当真放肆的很。”
他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暗叹了口气,这不是以往的他,所有的失常全因为她,对车外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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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开心,大家对已有些笔墨的男主们的支持,希望随着笔墨的增多,会让人的更生动,更受大家喜爱。
容华是双面的性格,不知大家对这样的双面性格是否接受?
明天莫问要出场了,大家有票砸票,有评砸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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