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车子沿着山路一路前行,望山别墅立于丽州南部一隅,深山之内方圆几百里皆是绿翠青丛,当年江家老爷选址于此,也是看中此处风景独特,四面环山面海,美景如画,是一处能够安享晚年之乐的好去处,于是不惜重金买下,花费一年多时间开垦建造才成如今的望山别墅。
那晚来的急切,加上夜色深重雾霭凄迷,没仔细去看望山别墅的风景,江晟轩此时透过车窗看着隐隐莫入青翠山林的望山别墅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恍然才发现原来这望山别墅就如世外桃源一般,也难怪父亲会放弃他多年秉承不可浪费奢侈的祖训,一力排除众人反对在这里开山阔斧。
他想起当年离家时自己不过六岁,母亲也在那年因病去世,自己伤心欲绝之际,却见到父亲为建造望山别墅而废寝忘食,小小年纪就深恶痛绝父亲的冷酷和无情,一气之下加上染上疾病,父亲得知后命人遍访各地名医为他就诊,皆长治不起,其间家中又发生一些变故,江晟轩故而远离国土,一别十六年,如今江家已经成为锦州有名望族,来往皆是富商巨贾贵胄名门,而心中那些往事却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三少爷,前面不远就是太太的墓地了,这里山路崎岖汽车开不进去,到面前我把车停下,我们要走进去才行。”阿成透过镜子望了望坐在后座的江晟轩说道。
江晟轩看车子一路开始颠簸,车身摇晃剧烈,显然是走在泥地里,于是说道:“就把车停在这里吧,你在这里守着,我独自进去就行。”江晟轩打开车门欲下车,阿成急忙提醒:“三少爷,现在接近清明时节,小心蛇虫出没,还是我陪你进去吧。”“不必了,我想跟我母亲说几句话。”阿成见江晟轩执意,也不好加以阻拦,看着他下车沿着一条小路走去,自己把车一路退后开到一处开阔的平地上,独自坐在车里守着。
江晟轩沿着小路一路前行,脚下泥路崎岖,风景却独好,小道两旁从青草丛里开出一朵朵颜色鲜艳的小野花,香气淡淡袭来,令人忍不住心旷神怡,加上初春时节万物生长,处处皆是一片青翠含绿,倒映着远处一波碧海深蓝,犹如天水衔接人间胜景。江晟轩的母亲就葬在此处环山面海的一座小山丘上,山丘上青草葳蕤,江晟轩站在墓碑前,静静凝望着墓碑上一张母亲生前的照片,照片里她笑颜如花,双目温柔如水的望着自己,就像小时候母亲看着他的样子,目光永远温柔怜爱有加,江晟轩心中一恸,缓缓蹲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母亲生前的照片,手指尖触碰到大理石的冰冷,犹如一把尖利的刀刺在他的胸口,剧烈的疼痛令他差点无法呼吸,他开口叫了一声;“母亲,我来看你了。”远处吹来一阵清风,刮得山间草丛乎乎作响,江晟轩却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墓碑常年累月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他却见不到一点破损,他摸着那光滑的大理石,也有一丝纤尘不染,倒像是有人时常来打扫似的。他静静的蹲在那里,心中仿佛在想着某些心事,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母亲的照片,许久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声,声音轻微却厚重,随即隐没在山间里,被风吹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侧头一看是阿成沿着小道走了进来,
“三少爷,天突然黑起来,想必是要下大雨了,这里山路崎岖,山势险峻,很容易发生塌方,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阿成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担心的说着。
江晟轩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天边一片黑暗,远处碧海被深深雾霭封锁,迷茫的如同一片仙境,他看了看一眼墓碑,逐站了起来,:“走吧,再不走恐怕真的下不了山了。”江晟轩和阿成两人沿路而返,刚刚走到车子停放的空旷处,天空就下起小雨,雨势来的极是凶猛,车子开出不一会儿,已经大雨磅礴之势,雨水顺着车窗一路蜿蜒流下去,像一条条细密的小水沟莫入雨中,窗外一片白雾茫茫,群山笼罩在雾霭里,车子犹如一片独自瓢泼在大海中的扁舟,显得单薄而无力。阿成见天气不好,开车自然不敢轻心,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路上山路崎岖,雨势颇大,偶尔从山侧两旁落下些许小石头,江晟轩担心前方一路不顺,问:“阿成,距离这里最近的是什么地方。”
“距离前方一百多公里就是丽州城内。“阿成边开车,边为江晟轩讲解这附近地势,虽然他并不出生丽州,却从小被江家收养,这些年跟随在江老爷身边,时常随他到附近各州县谈生意,自然对周边州县也了解一二,不禁侃侃而谈起来,“丽州和新宜一海之隔,若不是近前段时间新宜被北地占领,所以生意来往受了影响,按以往丽州因为靠近新宜的港口,借着地理位置之便也成为一个重要的商贸来往地带,大多做着海运生意,这里很多商品都出往国外,包括瓷器,字画,虽说没锦州那么繁华,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庶鱼米之乡。”
“丽州和新宜只有一海之隔?”江晟轩惊疑的问。
“是啊,原本新宜、丽州、锦州三地是南地的重要枢纽地带,谁知新宜却被北地占领了,也难怪南北两军要开战,看来也非打不可了,新宜原本就是我们南地的,哪是可以轻易被夺走,三少爷,你说是不是。”说着,忽然一声惊雷从天空中划了过去,震出一声惊响,伴随着大雨如注,仿佛天地间顷刻陷入一片黑暗茫茫中,车前灯的光线被细密如丝的雨势挡住,照着前方不足一米开外的地方,阿成吓了一跳,整个心都被提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一不留神车子斜在一旁,他倒吸一口气,慌忙转回正轨,刚刚稳住,心慌意乱的偷瞄了一眼后座的江晟轩,见他脸色平和,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怔怔出神,似乎并没有受刚才的影响,偷偷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呼,这三少爷处事不惊,沉稳内敛,倒是比起江家二少爷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少爷的才华学识,胆识作风向来皆受众人尊赞,想不到这三少爷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为他在国外生长这么多年,要是从小在江家长大,说不定现在执掌江家事业的就是他了。
一转眼见到前方越发迷蒙,阿成皱着眉头喃喃骂道:“这天气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晴空万里,怎么忽然就下起这么大的雨。这路都快看不清了。”
江晟轩静静的坐着,眼见雨越下越大,山路越发崎岖,原本还清晰可见道路也被雾霭水汽挡住,山风刮得树木草丛呼呼作响,偶尔伴随几声惊雷,江晟轩见状,须臾之间下了决断,:“放慢速度,缓缓而行,这里距离丽州城不远,我们不回望山别墅,直接开车进入丽州吧。”
阿成应了一声,却不由问道:“三少爷,我们开车回望山别墅比去丽州城内还要近,为何舍近求远。”
“望山别墅在山顶,一路饶山而行,山路本来蜿蜒,加上这天气恶劣,说不定有塌方,我们现在距离山下不过几公里,下了山道自然平坦,开起车来更加方便。何况我也想去丽州城内走走。”江晟轩不急不慢的说出其中的利弊,阿成听得细心,见他说的条条有理,暗自佩服,也不多言,按江晟轩的吩咐,一路小心前行,不过半个小时时间,汽车已经下山,开始进入丽州城内,雨势虽然不减,人却多了起来,来往车辆偶尔划过身旁,给人多了一分安定之感。
车子一路进去丽州城内,看着车外一瞬而逝的各商号旅馆茶肆,江晟轩叫住阿成,:“把车开慢点,我们找个旅馆住下,今晚就不回望山了。”
“三少爷,江家在丽州也有生意,仅是商号就有十来家,还有银号典当铺,我们不如到各商号走走。”阿成望着后座的江晟轩,江晟轩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不适合,现在我连景州都没回去过,亲人未曾见着,他们自然也不会认识我是谁,不必惊扰他们做生意,我们随意找个旅馆住下,你打个电话回去告诉老爷,我要在丽州住几天。”阿成见他这么说,自觉刚才有点失言,便不再言语,把车开到一家旅馆,定下两间套房。江晟轩在房里休息,他独自去打电话给江老爷报告了。
整一日雨势不减,傍晚时分才见停歇一会儿,路上行人稀少,不少商铺都早早关门歇店,旅馆里客人不多,倒是清净优雅,江晟轩和阿成随意吃了点东西,一日劳累,吃完两人就回房休息了。随着夜色深入,江晟轩却毫无睡意,坐在窗前,掏出一盒烟来,点上一支静静的抽着,夜深人静,窗外风呼呼的吹着,伴随雨水滴答滴答落在窗檐上的声音,细密的声响敲打的人心烦意乱,远处几家屋舍亮着星光,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特别清晰,他忽然想起那个大雨滂泼的夜晚,邮轮上他转头望去,一个女子的脸就在玻璃窗后向她望过来,那双眼睛灵动如秋水,明亮如同繁星,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如此吸引人的眼睛,仿佛眼底诉说着无尽心事。他记得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带他去看过流星,那一闪而过的光芒犹如人底最深的期盼,他看到她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这种熟悉的感觉,一种不可言喻的动容。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起她,自从回来之后,总是心神不宁,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似的,却又说不出的心慌意乱,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眼见烟头的零星火光渐渐暗沉,把随手把烟掐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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