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子说完,期待极了。
杨府尹让衙役带她下去,晚饭时先加个鸡腿。
韩婆子走时一步三回头,恨不能再说几桩官家腌臜事情,来换口腹之欲。
陆毓衍压着声儿问谢筝:“你觉得呢?”
谢筝抬起凤眼睨他,这人明明心里都有数,偏偏喜欢来问她。
“段立钧连连朝里头拱手,与他往来的人之中,有哪个能叫他这般恭谨的?”谢筝反问道。
陆毓衍勾着唇,不置可否。
反倒是杨府尹,听了这话,双手颤了颤,道:“莫非是驸马爷?”
书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杨府尹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能甩自己一个耳刮子,叹一声“好的不灵坏的灵”,白天林驸马来衙门里时,他脑海里就兴起了那么一瞬的念头,难道真要成真了?
苏润卿摆了摆手,道:“要说驸马爷有几桩风流事,我相信,可要说他收宅子养瘦马,我不相信,他没那个胆子。”
杨府尹一拍脑袋,长长松了一口气。
谢筝亦领会了。
她当年未离京时就听过些长安公主的事情。
长安公主是淑妃娘娘的长女,模样随了娘娘,打小就是美人胚子,颇受圣上宠爱,也使得公主的性子骄纵,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驸马做皇家女婿,行事自然要斟酌一番。
春风一度也就罢了,在宅子里长长久久养起来,这要是传到了长安公主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小事。
况且,林驸马不缺银子,不至于被那身外之物迷了双眼。
汪如海想靠银子、宅子打动林驸马,几乎不可能。
“还有一个人,”桃花眼沉静,陆毓衍道,“秦骏。”
秦骏是林驸马的表弟,表兄弟感情不错,段立钧与林驸马交好,自然也跟秦骏亲近。
在京城之中,秦家的根基比段家深厚,秦骏蒙荫得了个闲差,每日里点个卯,多是跟着林驸马走动。
以秦骏的本事,借林驸马的面子,让汪如海在京中立足,只怕不难。
古阮在一旁直抓头,急道:“无论是林驸马还是秦公子,没凭没据的,衙门里都惹不起啊。”
陆毓衍道:“惹他们做什么?人又不是他们杀的。”
古阮瞪大了眼睛,再一想,倒也明白了。
即便坐实了在青石胡同里饮酒宴客与瘦马纵情的人是秦骏,他的客人是林驸马、段立钧等人,但那又如何?这根本治不了秦骏的罪。
官宦子弟在外头养女人的多了去了,顺天府敢拿这一项开刀,改明儿就惹火烧身,不晓得为了哪一桩事儿被参上一本。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凶手缉拿归案。
杨府尹搓了搓手,道:“贤侄,那依你看,凶手是……”
“易仕源,八九不离十。”陆毓衍声音不大,却透着笃定。
杨府尹悬着的心踏实了许多。
查案子,最怕没有方向,无论是没有线索无从下手,还是细碎的点太多分散了人手,都是头痛事情。
像现在这样,确定了目标,那只要盯着,就能有收获。
夜色深深,再查也要等明日了,杨府尹便催着几人回去歇息。
苏润卿去见李昀,松烟去叫轿子,陆毓衍和谢筝站在石狮子旁等着。
雨停了,云层厚重,并无月光,只顺天府大门上的灯笼照亮偏隅之地。
谢筝垂眸理了理思绪。
昨夜段立钧在河边遇见了吃了酒的楚昱杰,两人起了争执,打了一架。
楚昱杰气恼回家,段立钧入了那养瘦马的小院。
子初时,他离开那院子,还没走远就叫易仕源捅了刀子。
“易仕源想害的是楚昱杰,还是一石二鸟?”谢筝疑惑道。
昨夜,易仕源离开酒肆之后,是跟着段立钧到了青石胡同,遇见两人相争,还是他跟着的是楚昱杰?
那两人会碰见打架,纯属意外,易仕源是设计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陆毓衍微微低着头看她,柳叶眉微蹙,樱唇抿得紧紧的,一副纠结样子。
好看也生动,却叫人怪舍不得的,不忍心看她这般模样。
“我猜是设计已久,但事出突然,”陆毓衍出声,打断了谢筝的思绪,见她仰头看过来,解释道,“从诗作看,易仕源一早就想挑起段立钧和楚昱杰之间的矛盾,不过他并不匆忙,上个月段立钧留诗清闲居,昨日他才向半醉的贾祯透露诗作来源,真要动手,恐怕也要等上一段时间。
不曾想,遇见了段立钧和楚昱杰动手,楚昱杰甚至伤到了段立钧,机会如此好,他才下手了。”
谢筝原本就想得七七八八了,再由陆毓衍一点,拨云开雾一般,思路清晰许多:“因着是突如其来的机会,所以他错过了下手最好的时机。”
若在楚昱杰离开时就动手,段立钧的死亡时间会让楚昱杰更加百口莫辩。
可偏偏,昨夜易仕源没有提前准备,身上没有刀子,才会让段立钧进了那院子,等他带着凶器回来,直到三更天时段立钧才出现了。
“大雨、深夜,又是个胡同深处,没有人看到真凶,又有楚昱杰这么个替罪羔羊,易仕源想脱身,那还真不好抓。”谢筝叹息道。
这案子时间不宽裕,易仕源不露出狐狸尾巴来,到最后,还是楚昱杰遭殃。
不远处,松烟领着两顶轿子过来。
陆毓衍瞥了一眼,又看向谢筝,道:“证据未必有,但吓唬吓唬他,许是能有些收获。”
谢筝刚想追问如何吓唬,轿子已然停在了跟前。
陆毓衍先一步上了轿,她也不能再问了。
送谢筝到了萧家,陆毓衍便回陆家去了。
安语轩里,萧娴歪在榻子上,捧着一本书册子打瞌睡。
谢筝轻手轻脚进去,刚冲着一旁的浅朱笑了笑,萧娴就醒了。
“吵醒姑娘了?”谢筝问她。
萧娴上上下下打量了谢筝两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鞋子上,啧了一声:“出去一日,鞋子都和早晨出门时不一样了。”
谢筝脸上一烫,萧娴笑得越发揶揄。
好不容易止了笑,萧娴指了指绣墩,道:“我听说是太常寺卿的孙子死了?”
谢筝颔首:“被捅死在河边。”
萧娴坐起身来,把书册随手放在一旁,取了个引枕靠着,嗔道:“明明是我身边的,却跟着衙门里的跑了一天,我不依了,仔细跟我说说,要不然,明日不放你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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