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走过去停在那个刚才还说他是护卫不管面粉的向东，揉了揉脸，送了一个同情的眼神：四大护卫，又名四大杂工。什么保护安全啊，代娶妻妾啊，写字画画啊，修理门窗啊，扛酒运粮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护卫界的良心！护卫界的精英！

　　伊人插着腰看着他们扛出面粉装车，扯了扯肖瑾瑜的袖子，问道：“我们也一起去吧？晚上吃老爹做的面条！”

　　世子府是极少吃面条的，可怜伊人压抑了那么久的口腹之欲，还得靠伊肃时不时地救济。

　　现在伊人是他的手中宝心头好，肖瑾瑜哪敢拒绝，当即回答：“好！”随后拉着伊人出门朝着向东南西北挥手：“在伊家等你们，比我慢扣工钱比我快涨工钱！”

　　向东南西北的内心在咆哮：世子爷你倒是搭把手啊！

　　他们家的世子爷已经带着面粉妹离开了世子府。

　　伊肃是先走的，他得把大黄去还给人家，还得去趟面粉铺子，最后跑去破屋里等着面粉，事情满满的。

　　肖瑾瑜则带着伊人在街上优哉游哉地闲逛，俯身揉一把雪团，从一头丢到了另一头，偶尔还能遇上个老熟人，给他们当脸一击。

　　伊人扯着肖瑾瑜问道：“肖瑾瑜，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

　　“伊家早就在我的视线之间，我以为你们是我爹派来的，你还记得我把一大箱珠宝玉器送你房里吗？”

　　伊人点头。

　　“你挑出了薇灵白玉簪和青龙夜明珠，连那只花窑古瓷杯都挑出来了，为什么不问那串镯子？”便是当时肖瑾瑜自己丢进去的那一串，那是黑沙漠出产的矿石所做，因为量少，所以珍贵。

　　“如果你是从西怀来的，不至于认不出镯子的价值。”

　　伊人当初怕身份暴露了，拒绝一切和黑沙漠有关的东西，突然发现自己在肖瑾瑜面前就像是小孩子对着大人，顿时嘟嘴嘀咕：“也许我真的不知道？”

　　事实是，她真的知道。

　　好歹在黑沙漠带过七八年，以伊肃在黑沙漠的地位，她伊人就好比是黑沙漠里的公主，那里头出产的好东西，她能没见识？

　　肖瑾瑜捏了个雪球，趁着伊人低头不注意，轻轻扔了过去……

　　伊人感觉到有阵直冲背后的疾风，顿时一惊，情急之下凌空倒跃，越过雪球到了肖瑾瑜的身边，猛地一下拍在了他的悲伤，怒道：“肖瑾瑜你找死！”

　　“啪”！

　　牵头一阵声响，只听得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勃然大怒：“哪个混球没长眼敢扔你大爷！出来受死！”

　　这不是肖西凡么？

　　周围行人纷纷让路，惹到了肖恒的儿子，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伊人一起一落又一起的手停在了离肖瑾瑜的背不到一指的地方，掌风突然散开，看肖瑾瑜无辜含笑的眼神，有了点歉疚：“你早看到他了？”

　　肖瑾瑜点头，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扔伊人啊！

　　正想从王妃口中得到安慰的时候，背后的掌风又突然凝聚了起来，一下子落到肖瑾瑜的背上：“那你不把雪球捏大点！”

　　肖瑾瑜：“……”

　　肖西凡远远地看见了二人，尚不知雪球是肖瑾瑜扔的，面上总归是要哥俩好，堆笑走上来时，伊人正悄悄问肖瑾瑜：“昨天晚上玩残了一个，今天要不要再玩残一个？”

　　肖西凡走得好好的突然间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似有两匹野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肖瑾瑜一点伊人的脑袋，宠溺道：“想什么呢？还想回西怀么？”

　　伊人鼓着腮帮子泄气的时候，又听他说道：“明着不行，咱偷偷地啦嘛！”

　　她的精气神一下子提了起来，连眼睛都变得炯炯有神！

　　“王兄！”肖瑾瑜抱拳打招呼：“天降大雪，路遇王兄，缘分啊！”

　　“那是那是。”肖西凡一看到肖瑾瑜就想到了昨个的大萝卜，揉着肚子道：“老弟啊，昨请我吃了顿萝卜大餐，我可是饿到了今天都没敢吃饭。你啊，太坏咯！”

　　“哦？”肖瑾瑜深感抱歉，指着隔壁一家关了门的酒楼：“不如现在去搓一顿？”

　　肖西凡一瞧那酒楼已经关门大吉就明白了，保不准下一句肖瑾瑜就是“王兄，你也不是不知道世子府最近开销挺大，这好好的一家酒楼太可惜咯，你看这地段这门面这装修，咦，这是谁家的怎么这么眼熟”，到时候还得他掏钱请客吃饭。

　　肖西凡不是花不起这钱，只是看不惯肖瑾瑜这人。

　　“不必不必。”肖西凡连连摆手：“清场，清场！”

　　以为这就完了？肖瑾瑜回头瞅了瞅，哟，这家酒楼眼熟啊，以前老跟肖西凡来这里喝酒，顿时一拍脑门：“你看你看，这好好的一家酒楼关门大吉太可惜咯，你看这地段这门面这装修，咦，这是谁家的怎么这么眼熟？”

　　果然如此，肖西凡还想说不知道，心有灵犀的伊人已经开始夫唱妇随了。

　　“肖瑾瑜，你以前常来这里喝酒吧？”眼里略带嫌弃，似乎一眼看透。

　　肖瑾瑜这便不管肖西凡了，道：“我哪敢一人，王兄老带我来，他跟这里的老板熟着，还给出资置办，算是半个老板，咱们来能便宜些许。”

　　“哟，看不出来还是持家的人啊！”伊人又抬头看肖西凡：“那为啥关了？”

　　肖瑾瑜顿时拉着伊人的手，走上前去，门上贴着几张纸，用笔涂涂画画凑成一段字：酒楼倒闭了！王八蛋掌柜肖巴旦吃喝嫖赌，欠下了白银三千五百两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也姓王？”伊人故作好奇：“不会是王兄的亲戚吧？”

　　肖瑾瑜一打响指：“聪明！那是王兄的远房表弟，是吧王兄？”说着，转头看肖西凡，正准备抬脚丫子闪人呢！

　　伊人报以同情的目光，语重心长对肖西凡说道：“这酒楼倒闭呢，很正常；这和小姨子***呢，也很正常。这不但和小姨子***成功还把酒楼开倒闭的，世上就没几个了。

　　王兄啊，你可别跟你这远方表弟学，还是跟肖瑾瑜学学，你看他多勤俭持家，大萝卜，对吧？用桶装点雪，化了之后烧萝卜，对吧？哎对了，昨天的大萝卜章还没吃呢，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天冷，几天都嗖不掉呢！”

　　本就脸涨得通红的肖西凡一想到那个在肖瑾瑜手上翻来覆去被刻成章还拿去蒸笼里蒸熟的萝卜，空空的胃里一阵反酸，赶紧捂着小心肝一旁吐去了……

　　肖瑾瑜和伊人相互耸肩，突然间身边疾驰过一辆车，车后白雾滚滚，向东南西北坐在车上向他们挥着手：“世子，王妃，我们先行一步，记得涨工钱！”

　　……

　　在伊肃的面粉铺子蹭完晚饭已是夜晚，冬日的天黑得很快，肖瑾瑜和伊人出来的时候路上早已没有行人。

　　只有几家酒楼依旧灯火通明，远处传来曲江楼的乐器声，肖瑾瑜掐指一算，自己竟是很久没去那里玩了。

　　“伊儿，去曲江楼吗？”肖瑾瑜可是对曲江楼每天的活动了如指掌，通常有个循环，每个月逢五的倍数有戏班子，逢三的倍数有歌舞，逢双数有赌局，不赌骰子大小，要赌就赌天下局势。

　　一瞅今日，正是开赌局的时候，肖瑾瑜来了点兴致，拉着伊人往曲江楼走。

　　伊人也是好奇，天下局势暂稳，曲江楼偶尔也下些个奇怪的，近的是国文馆馆长的女儿何时嫁人，远的是明年南方水患会吞了多少庄稼，兴致来了，再押押朝廷明年要征多少兵，东隅和西怀的关系怎么样了。

　　一干都是吃了饭没事干的人，有个簿子记着每次赌局的内容，偏生最近还有个适合赌的话题：肖瑾瑜明年回不回得了西怀。

　　伊人刚提出这个设想，肖瑾瑜便打了个响指：“去看看押我走得了的多还是走不了的多！”

　　“这还用看吗？我猜是走不了的多！”伊人一步一步边跳边往前：“皇帝都跟你作对了，要是都押你能出京城，岂不是当众给皇帝脸上‘啪啪啪’几个巴掌，打得鼻青脸肿的，到时候看皇帝不抄家株连九族？”

　　肖瑾瑜点头，觉得有理：“那我们就过去，赚他们一笔？”

　　伊人一想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就满心欢喜，可再一想，顿时有些犹豫：“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把你暗杀在京城了呢？”小眼神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就差垂下头对戳手指。

　　“那你就失职了！”肖瑾瑜不羞不臊：“我外祖父都要你保护我了，我要是被人‘咔擦’了，到时候你就是西怀世子的遗孀，这辈子就可惜了。”

　　说罢又叹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也不算是辣手摧花了，你说对吧？”

　　被戳到年龄痛处的伊人顿时停下脚步，双手紧握在背后，抬头撅着嘴看着他，蓦地说道：“肖西凡都不会要个女人来保护自己呢，肖瑾瑜你有没有点出息啊！又是美女细作又是美女保镖的，是不是回了西怀连四大护卫都要换成四大美女护卫了？”

　　眼看他家伊儿醋意横生，肖瑾瑜笑得愈发荡漾：“四大美女护卫不敢，不过可以给四大护卫找四个美女媳妇，他们都为我操劳了半辈子了，你说是不？”

　　肖瑾瑜是个知恩感恩的人，向东南西北当年从西怀出来时也是风华正茂，陪了他二十多年孑然一身，为他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四大护卫不只是护卫，也是他的家人。

　　伊人笑着耸了耸肩，等回了西怀，她还得把王阿旺给嫁出去，虽然那样，他老爹就只有孤身一人了。

　　突然间想到当初肖瑾瑜对伊肃说的，等到了西怀，他会还她一个清白，便顿时咬牙切齿，凑过去揪着肖瑾瑜的袖子问道：“肖瑾瑜，你是不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肖瑾瑜点头，他当然说话算话，从不赖皮。

　　伊人顿时泄了气，跟个皮球似乎蔫了下来，愤愤地甩掉他的袖子，一个人走前头去了。

　　肖瑾瑜还在奇怪呢，怎么伊儿突然间变脸了，他不过是，早就忘了当初第一次见伊肃时说的话。

　　于是快步跟上，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偏巧她一拉裘衣后面毛茸茸的帽子，肖瑾瑜只觉得手心痒痒的，没摸到脑袋，却摸到了帽子上的茸毛。

　　雪似梅花点点开在地上，放眼望去周边的矮墙被一片茫茫的白雾遮盖，曲江楼灯火辉煌笙歌艳舞，走得近些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管弦丝竹之声，还有官家富商子弟的笑声。

　　肖瑾瑜带着伊人从正门进去的时候，曲江楼的小二立刻招呼了上来：“哟，世子爷您来了，好久不见，您的兄弟们可都想念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便好似从肖瑾瑜身上看见了金银珠宝，明个就能一步登天成为京城高富帅中的一员。

　　伊人看那阿谀奉承的谄媚之色，拉了拉肖瑾瑜低声道：“我有一种他把全身家当都押在了你回不了西怀的赌局上的错觉……”

　　肖瑾瑜微微点头，曲江楼的小二平日里得到公子爷们的打赏可不少，算得上是全京城餐饮业里小费最多的，是以生活不拮据，偶尔看着包赢不输的赌局，也会上去押上两把赚点小钱。

　　这不，肯定是赌了！

　　他对着小二啧了几声笑了笑：“给爷开个安静点的包间。”

　　“好嘞！”小二立刻甩着抹布上去了。

　　一路上楼和肖瑾瑜打招呼的不下十人，个个眼里倒映的都是移动大金锭，肖瑾瑜也不说破，好好地堆笑招呼过去，然后到了包间里头。

　　外头的人顿时聚在一起讨论起来，就差再开一个赌局，赌赌肖瑾瑜何时可以敛收猖狂变成阶下囚。

　　包间里却截然不同，伊人撑着下巴，肖瑾瑜讨好地替她剥着桔子。

　　“你说，这回你得害多少人倾家荡产？”

　　“他们输了，咱就能赢了。”肖瑾瑜笑道：“钱不嫌多，装满了运回西怀，就算被人路上打劫了也不心疼，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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