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遭雷击，这个声音，这个称呼。眼睛上的带子被拿开，入眼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剑眉星目，目光澄静，嘴角一抹浅笑，与我日思夜想的脸重合。他满眼笑意的看着我，我早已泪眼朦胧，抬手小心去触碰他的脸，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别人，忍不住扑在他怀里抱着他大哭起来。

　　云欢摸摸我的头，和那人说道：“先留着吧。”

　　“是”

　　等那人走了，他才紧紧地抱着我，轻轻蹭我的头发：“小千，我回来了。”

　　我知道他回来了，但我害怕这只是个梦，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有满心的委屈想要发泄，抱着他哭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自己受的所有委屈都告诉他，我想让他知道我过得有多么的不容易，想让他知道我受了多少罪，但千言万语卡在嗓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只能一直哭。

　　“舒华。”

　　如罕在大声的嘶吼，我这才抬起头去看，他狼狈不堪被人拉扯着上马，急切的忙着逃命。如罕不愿离开，冲着我大吼：“舒华，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云欢抬手蒙住我的眼把我脸按在怀里，语气颇为不爽：“撤。”

　　走出了好远，我回头一看，那些尸体已经被黄沙半埋，兴许不久之后就会化作白骨了吧，绷了那么久的神经松懈，我靠在云欢怀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疲惫，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红色的披风盖了上来，顺带还遮住了我的脸，云欢轻声说道：“睡一会儿吧，有我在呢。”

　　我早已是强弩之末，眼睛一闭就没了知觉，半个梦都没有做，心里却十分安定，一觉醒来，就是漫天星空，月光透过树叶洒在我身上，我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云欢的披风，睡在一簇矮矮的草丛后面。

　　撑着手坐起来看四周，其他人三五成群的围在火堆旁吃东西，没有云欢的身影，蒙江跑了过来，朝我咧嘴笑：“公主醒了，驸马爷去安排明日回去的事了，待会儿就回来，公主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渴不渴？我给你去拿水？”

　　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推，我却红了眼睛，满满的都是哭腔：“你们终于回来了。”

　　蒙江笑了笑：“公主还在长安，我们怎么敢不回来？别哭了，吃些东西吧。”

　　我哭哭啼啼的咽下半个面饼云欢才回来，蒙江把水放下就让开了，云欢在我旁边坐下，抬手给我擦眼泪，满眼心疼：“你脸上还有伤口，被眼泪弄到会很疼的，快别哭了。”

　　说完把我往怀里一抱，再多的委屈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虽然他身上的盔甲有些咯人，但我还是乐意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似乎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有好多疑问，多想一个个都问清楚，但云欢在闭眼休息，我不想吵醒他，安安静静的等到天色微亮他才动了动，把我身上滑落的披风拉了上来。

　　我抬头看他：“要走了吗？”

　　云欢笑了笑：“还早呢，再过一会儿。”

　　“我想问你几件事。”

　　“你问就是了。”

　　我把思量了一夜的话说出来：“你既然活着，为何不告诉我？”

　　云欢一脸冤枉：“我送了信回去啊，蒙江特意托人夹在军报里送回去的，在晋州失守之前就传了消息回去，可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晋州失守之前的军报里？哦，我记起来了，那些军报都让汝阳烧了，我哪里会知道。“晋州失守的时候，袭击匈奴王庭的人就是你吧？”

　　“嗯，那个时候我们被困在漠北，正巧听闻晋州失守，就袭击了匈奴王庭。”

　　“那怎么会知道我被如罕带走了？”

　　云欢笑道：“蒙江他们去打猎，抓到了迷路的小狐狸，发现了它脖子上的黄带子，我知道那是你的笔迹，就带人快马赶去，半道遇上碰见几个火骑营的人，可惜他们都死了，伤口是匈奴刀客的手法，我们想能让他们追出那么远，只能是因为你，所以一路顺着踪迹追了过来。”

　　原来如此，只可惜他们枉送了性命。“那你还好吗？”

　　这是我最想问出的话，虽然看见他好好地，但心里总是想听他自己告诉我。云欢笑了笑，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夫人放心就是，为夫好着呢。”

　　许多人还没醒，云欢拿着我的手偷偷亲了亲，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见没人发现，又在我额前轻轻一点，垂头看着我，拉了披风把我裹在怀里，周身都是他的气息，连周围的空气都香甜起来。

　　我并不打算瞒着他什么，老老实实的说：“你出事后，楚昭临来长安求娶我，我没同意，父皇又动了撮合我和闵书的心思，汝阳为了打压我，在长安城散布了许多的谣言，那天晚上，如罕强迫我，不过他没有成功，昌荣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但我没有杀她。”

　　我说的很小心，仔细观察着云欢的表情，他脸色十分不好，眼底燃起怒气，抱我的手加重了好几分力气，却满是心疼语气：“你没事就好。”

　　我抱住他的腰身：“我是你的妻子，誓死都要为你保住清白的，如果这次我没有等来援军，我即便自我了结也不会屈身如罕。”

　　云欢摸摸我的头发：“傻，即便是你失了清白，你依旧是我的爱妻，怎能自寻短见呢？”

　　把潜在的误会说开，我也就放心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关我的是非不少，若是云欢不小心信了，那我们又要经历许多的波折了。

　　重新上路前，云欢找了一身小一点的衣服，带着我去到一处树丛里，把身上撕烂的衣服都换下来，我身板小，云欢觉得小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是空空大大的，又替我重新挽了头发，这才带着我重新上路。

　　来回的心情大有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这里是达莫可的底盘，不能耽误，如罕的部队就是走得太慢才激怒了达莫可的，为此一路上我们快马疾驰，半道上遇上从达索处赶回来的韩集，见我无恙，登时松了一口气，再看见云欢和蒙江，和我一样红了眼睛，若不是那么多人在场，只怕也是要哭出来的。

　　与他同来的还有五六个匈奴人，韩集说道：“这是达索派来的人。”

　　云欢把我抱下马，那几个人也下了马，朝我行礼后，操着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说道：“我家大王已按约阻拦了如罕部的援军，也请舒华公主遵守约定。”

　　“这是自然，请使臣先与我去落凤谷商议，等本公主上报大顺皇帝后，即可通商。”

　　那几个人并没有什么疑虑，随我们一同前往落凤谷，云欢小声问我：“小千，你要与达索通商？”

　　我看看那几个人离得还是比较近的，和云欢咬耳朵：“现在不方便说。”

　　云欢也就懂我的意思了，一路沉默，等我们赶到落凤谷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想来明帝该是已经到了晋州了，只是这么久了援军还不到，似乎有些不对头，天色不早，蒙江安排人扎营做饭放哨。

　　云欢牵着我来到一处较为隐秘的地方，这才问我：“达索是匈奴人，与他通商不是加强他的力量吗？”

　　我笑了笑：“现在匈奴四分五裂，老可汗的可敦在几个皇子中犹豫不决，达索急着扩充自己的势力，与大顺通商，用他们最多的牛羊马匹来换取铁器粮食，怎么算是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我又是在危急情况之下提出来的，他自然不会多想，一旦他觉得与大顺之间的交易稳定后，必然不敢得罪大顺，借他的手去搅乱匈奴不是更好？再者，一旦达索不听话了，只要大顺停止售卖给他们粮食和铁器，达索能找谁去帮忙？”

　　云欢想想就明白了，捏捏我的脸笑道：“你好聪明。”

　　我立马嘚瑟了：“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啊？”

　　蒙江跑着过来：“驸马爷，康康姑娘来了。”

　　康康姑娘？我奇怪的看看云欢，云欢带着我过去，边走边解释：“救我的就是这位康康姑娘，她和她爷爷放牧的时候捡到我，看我还有气息就把我带了回去，他们没钱买药就拿我的玉佩去换了药材，我伤好后，他爷爷在一次大风雪中丧命，拜托我照顾她，这次回来，我也把她带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到了营帐，里面就等着一位姑娘，小狐狸立马窜到了我的手上，一下一下的舔我的手，浑身的白毛都脏了，唉，这个傻狐狸，竟然把自己弄丢了，幸好是被云欢捡到的。

　　那姑娘模样清秀可爱，看着与我差不多大，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和梅花鹿的眼睛一样，一头浓密黝黑的长发扎了两根大辫子，身上穿着匈奴的衣服，往那一站，活脱脱的美人坯子。

　　她一见我就忙见礼，云欢揽着我的肩笑道：“康康，不用多礼，她是我的妻子，不讲究这些。”

　　康康有些小心的抬眼看我，我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亲和一些：“舒华多谢姑娘救了我夫君。”

　　康康连连摆手，操着拗口的中原话说道：“公主客气，不用谢。”

　　我看她身上也有些脏了，跟着云欢他们这帮大男人的确不好清理，但我也没有女装给她，只好说道：“现在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

　　康康看看云欢，似乎等他说话，奇怪，我让她去睡觉看云欢做什么？云欢说话了：“去休息吧，蒙江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了。”

　　康康垂下眼，见了礼默默离开，这明明是一副小女儿姿态嘛，怎会对着云欢？我瞅瞅他，云欢已经脱了盔甲，拿了木盆出去，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盆热水，“来，我先给小狐狸洗洗，脏的连颜色都变了，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小狐狸很受用的泡在热水了随他搓，我托着下巴蹲在他面前问道：“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和那位姑娘许诺过什么？”

　　云欢脸色没变：“没有啊，我只答应了她爷爷说要照顾她，其他的没什么了。”

　　我抬手就是一爆栗，云欢吃痛的捂住头：“你打我做什么？”

　　我不高兴了：“你傻啊，她爷爷说让你照顾她是让你娶了她，你还答应了。”

　　云欢愣了愣：“怎么会？我都告诉她爷爷说我已经成婚了，他怎么会有这个意思？”

　　“怎么会没有？我问你，她是不是对你特别好？”

　　云欢细细的想了想：“也不是啊，她只是会给我洗洗衣服，就没别了啊。”

　　我更气了：“你还要什么别的啊？她就是对你有意思，你答应她爷爷了，她一定以为你会娶她的。”

　　云欢干脆擦了手站起来：“没有，你别多想，你不信可以去问蒙江啊，一路上我和她连话都很少说的。”

　　我吃味了，他说什么我心里都不舒服，气呼呼的坐在一边不说话，云欢把小狐狸洗干净了，拿了块布给它擦干，小狐狸舒舒服服的卷在一旁睡觉。

　　云欢出去把水倒了，又端进来一盆热水，放在我脚边给我脱鞋袜，“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你还和我生气啊？”

　　“谁让你答应她爷爷的？”

　　云欢笑道：“吃味了吧？你和我说什么楚昭临啊，闵书啊的时候，我心里还不舒服呢，我也没和你生气啊。”

　　“你和我生气做什么？”

　　“那你和我生什么气？”

　　我愣了愣，好像是不该和他生气，他只是脑子傻转不过来这道弯罢了。把我的脚擦干净，云欢把我抱到床上，又把自己的脚洗了，端着水出去，好一会儿才进来，拉了被子抱着我躺下，轻声笑道：“今晚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不抱着你，我都睡不习惯了。”

　　我突然想起如罕的话，拉着云欢说道：“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没有？”

　　云欢满身深意的看着我笑了笑，凑到我脖颈处细细的闻了闻，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咦，臭死了。”臭小子，哪里臭了？看我要发火，他又笑嘻嘻的抱着我：“我逗你呢，你身上自然是香的，嗯，闻了让人会热的那种香味。”

　　闻了会热？那是什么东西？我自己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云欢翻身上来，抵着我的额头低声笑道“小千，我们还没圆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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