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月,一切都是平平静静的,似乎背后主使刻意在给梁文墨足够的时间查案,梁文墨却总也查不出真相,明帝问了许多次,梁文墨都说还有疑点。只有我知道,梁文墨哪里是没有查明,而是在想怎么把昌荣推进去又不至于让她丢了命的法子,大顺王朝律法严明,即便昌荣是公主,犯了谋杀太尉这样的罪,也是难逃一死的。
我围在火盆旁暖手,梁文墨就歪在一旁喝酒,看样子,这件事让他费了不少心力。
“先是我,再是昌荣,幕后主使步步杀招,对比起我们以往的手段,老辣了不止一点啊。”
“若是这次,昌荣公主倒了,下一个就是德庆公主。”
“昌荣和德庆都有一定的军队人脉,她们若是出事了,局势就明朗了一大半。”
梁文墨瞅着我:“你该庆幸,你的实力有多少,只怕除了你自己没人清楚,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你会更惨。”
我不置可否,“你明日就要上奏了,有把握吗?”
“皇上的逆鳞在哪,我可是比你还清楚呢,只是昌荣公主要吃些苦头了,这笔账,你是赖不掉了。”
我笑了笑:“我不插手也赖不掉,有什么区别?”
早朝之上,梁文墨如实上奏:“太尉杨准死前,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了,看桌上的东西,是要处理公文,屋内陈设简单,不可能藏匿外人,所以,当时屋里没有人,杨准心口中刀,这是唯一的伤口,也是致命的伤口,臣检查了桌子,发现桌板底下有一处暗扣,一端是银丝,一端是铜片,还有划痕,杨准脚下有一处油腻,所以,臣敢断定,当时是这样的,杨准进入书房,关紧了门窗,到桌边准备处理公文,脚底踩到了猪油,一个不稳跌在了坐塌上,杨准素来爱干净,定是要去擦,为此,手扶着桌角,弯腰去擦,却不料,桌角粘了一根极细的银丝,杨准一碰,银丝断了,暗扣一动,铜片将匕首插入了杨准的心口。”
御史大夫刘宇有了疑问:“可是,一个铜片产生的力道能有多大?能够让匕首刺穿太尉心口?”
“一个铜片的力道自然不大,却足以刺进杨准的身体,匕首上涂了大量的麻药,杨准倒下,并不是死了,而是晕了过去,至于后来匕首贯穿身体,自然是有人用力按进去的,臣问了当时的情况,杨准本来在前堂待客,可是突然送来了漠北的军情,杨准便立刻去处理了,从杨准离开到管家发现杨准尸体,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臣赶到时,按理说已经过去四个时辰了,可是,杨准却只死了两个时辰,就说明,是管家发现了杨准,以为他死了之后,杨准才被人杀死的。”
明帝阴着脸:“可查到是何人动的手?”
“据太尉府的下人说,当时很多大人一起过来找杨准的,也是一起发现杨准倒桌上没有动静,不少人当时就慌了,挤着过去看,第一个接触杨准尸体的人,是太仆郑安洲。”
太仆郑安洲一下子就慌了,立马跪下:“皇上,臣的确是第一个跑过去的,可是臣并没有杀太尉啊。”
明帝瞪了他一眼,问道:“你继续说。”
梁文墨道:“太尉府的管家说,杨准书房的桌子是杨准死前的前两日送来的,为他做桌子的张木匠,送来桌子的第二日就死了,张木匠的妻儿也在舒华公主出事那日溺毙,张木匠手艺好,长安城许多大臣府里的桌椅器具都是出自张木匠之手,一般的贫困人家根本买不起,而近日昌荣公主派人去找张木匠订过用具。”
明帝看向昌荣:“昌荣,廷尉说的可是事实。”
昌荣倒也不否认:“是,儿臣确实派人,去请张木匠为儿臣做两张矮桌。”
明帝问道:“此事可是有什么不对?”
梁文墨道:“的确不对,昌荣公主派人去订做矮桌,只去了一趟,再也没有过问,可是太仆郑安洲却派人却催过许多次,而当时,太尉府的桌子也正再赶做,两家的时间重合,郑安洲还问了哪张桌子是太尉府的。”
明帝阴了脸:“太仆,廷尉说的可是事实?”
郑安洲冷汗直冒:“是,廷尉说的不错。”
梁文墨垂着眼,我知道他要开始拉昌荣下水了,心里也不好受,当一个以公正立名的执法者,违背自己的原则时,那是一种煎熬。
明帝脸色更加不好,看着昌荣的眼中多了几分寒意,夏友勋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一言不发的看着。
梁文墨道:“杀死杨准的匕首,极细极薄,长安城中能打造此等匕首的工匠,只有一家,这种匕首一向用于刺杀,长安城内,只有昌荣公主大量的订过,再无其他,敢问公主是不是?”
昌荣倒是很爽快:“是。”
“那敢问公主,对于这种匕首,是如何管理的?”
我看着昌荣,正巧她也看着我,一番目光交接,昌荣眼中的恨意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但还是说道:“从不许丢失。”
梁文墨看了看她,又扫了郑安洲,这才说道:“据臣所查,郑安洲曾误把太尉府的桌子拿走,第二日才送回来,张木匠妻儿死后,张木匠终日醉酒,迟迟不把桌子送去太尉府,也是郑安洲命人送去的。”
事情说道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明帝很是冷酷:“来人,把太仆郑安洲拉下去,按律法处置,昌荣公主禁足,无诏不得出府。”
郑安洲吓得半死,连喊冤都忘了,昌荣跪地领旨,我盯着夏友勋,果然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丞相柳元斌道:“皇上,现下太仆获罪,还请皇上明示,何人担任此职。”
夏友勋有些迫不及待:“父皇,儿臣有一人选,太仆副使苗金成。”
我说道:“苗金成,定州人,原定州马厩官,五年前,因失职被责,后被推举为孝廉,担任太仆副使,却私贪司马银两,本应被责,恰逢宁王进京,因御马有功,得免一罪。”
夏友勋脸色不好:“舒华公主记得可真清楚啊。”
我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本公主平日里闲着没事,喜欢翻看翻看朝中大小官员的履历。”
明帝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寒意比刚刚看昌荣的还要多上几分,我心里生了寒意,只怕自己要有麻烦了,明帝凉凉的说道:“好了,朕累了,退朝。”
这样的意思,就是看不上苗金成,夏友勋恨的牙痒痒,却没有办法。
明帝单独召见了丞相和御史大夫,下午就传来圣旨,原禁军百夫长肖同宇接任太仆。
我把棋子按在棋盘上:“这一局,险胜。”
梁文墨心情很不好:“你让皇上生了戒心,只怕日后要举步维艰了。”
“一开始让我们入朝参政,也不过是朝中党派严重,利用我们去消除党派,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们的根基也深了,为了皇位,他自然急不可耐的要把我们除去。”
对于这一点,我近来也看明白了,虽心寒,但对于以往所愧疚的事倒是释然了不少。人就是这样,当你能为自己做的事找到一个理由时,再怎么不合理的是也会变得合理起来。
梁文墨道:“夏友勋太过浮躁,这些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他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布这些局。”
我扯了扯嘴角:“我们越退缩,夏友勋越猖狂,才能把他一举除掉。”
梁文墨心情很糟:“我先走了,你万事小心。”
看他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打发去云欢去陪陪他,结果韩集回来说,梁文墨拉着云欢喝的不省人事,都已经在廷尉府歇下了。我心里越发抱歉。
天气越来越冷,夜里下起了下雪,第二日恰好是休沐日,明帝招了几位公主入宫,在御花园矮桌火炉,大家一起煮酒,温娴和汝阳最为活泛,又是讲笑话又是弹琴,把明帝哄得高兴不已,看来她们是想趁着昌荣和德庆双双出事捞点好处。
夏友勋笑道:“听闻舒华喜欢美酒,所以我特意让人自定州送来了些美酒,让舒华品鉴品鉴。”
我笑了笑:“怕是要辜负皇兄好意了,我还在服药,不能饮酒。”
夏友勋语带惋惜的叹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舒华事务繁忙,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有劳皇兄挂念了。”
夏友勋举起酒杯:“德庆,既然舒华不能饮酒,那就我们对饮。”
德庆含笑举起酒杯:“皇兄请。”
德庆含笑说道:“好酒。”
夏友勋笑意更大,不再说其他,温娴说了什么,悄悄离席,带着真月离开御花园,汝阳继续在陪明帝说话。
“舒华,过来。”
听见明帝叫自己,我带起笑意过去:“父皇。”
明帝拍拍汝阳的手,对她说:“你先下去。”
“是。”
等汝阳离开了,明帝才小声说:“楚国皇太子联姻一事,你怎么看?”
我眼中泛起思量:“这是大事,楚国一直与我国互为友邻,多年来都有联姻的传统,不可马虎。”
“那你觉得,何人联姻比较合适?”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我说道:“若按长幼,定是儿臣,按尊卑,也是儿臣,但儿臣以为,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但若是父皇觉得儿臣合适,儿臣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坏了两国大事。”
明帝欣慰的点点头:“你一直很识大体。”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更加没有着落,莫不是真打算让我联姻?堪堪回到位置上,就见几名小太监飞奔而来,重重的跪在地上,连哭带喊:“皇上,四公主落水了。”
明帝闻言,立马赶过去,我和德庆早已脚快一步奔过去,温娴已经救上来了,一群人围着她,看模样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解开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吩咐宫女:“快带四公主去换身衣服,再请太医细细看看,记得服用姜汤。”
“是。”
宫女们扶着温娴就要走,温娴一把握住我的手,嘴唇青紫,看模样冻得不轻,说话也是哆哆嗦嗦的:“有人推我,还有人在水下拉我的脚,是内侍打扮。”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温娴这才离开,德庆自然也听到了,脸色很是不好,看着池水不说话。明帝这才赶到,夏友勋满脸的错愕。
“怎么回事?为何会掉下去了?”
没人看见,自然也不敢多说话,德庆问道:“刚刚陪着四公主的奴才在哪?”
我扫眼一看,并不见真月的身影。德庆喊道:“还不快去找。”
十几名内侍四处去找,我就看着池水不说话,这么冷的天,会有谁敢在底下等着温娴掉下去呢?趁着他们还在找人,我围着池子走起来,这是一方小水池,水不是很深,大约有两人高,四处也未种植遮挡的树木,可谓是对满池景致一目了然,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岸边有水迹,温娴刚刚留下来的水迹还没有干,难不成,有内侍去救她的时候,趁机把她往水里拽?
一名小内侍跑着过来:“皇上,找到了。”
真月被几名内室拖着过来,看模样是昏过去了,使力掐了人中才悠悠醒来,一见明帝,立刻跪倒在地。
明帝狠着脸问她:“你可看见是谁推四公主落水的?”
真月一个吃惊:“四公主落水了?”
德庆满眼戏谑的看着她:“怎么?你不知道?”
“回公主的话,公主说这里景致不错,便带奴婢来这里看看,正说着话,奴婢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见皇上和两位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
景致不错?我满眼的疑问,看看这水池周围,哪里的景致不错了?除了掉光叶子的树,还是掉光叶子的树。
德庆也是看了一圈,语带嘲讽:“四公主的眼光还真是独具风格呀。”
真月偷偷看向我,似乎想要我说些什么,我心下起疑,觉得此事似乎哪里不对,也不久安安静静的站着。
德庆道:“父皇,既然四妹已经救上来,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我可不想再被拿去做棋子使,立马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些事,需先走一步。”
“你去吧。”
“是。”
我直接忽略真月眼中的诧异和期盼,出了宫就径自回了公主府,刚刚过了前堂,就听见梁文墨的声音,满院子的酒香气,转过抄手游廊,就见醉意朦胧的梁文墨拉着已经醉的颠三倒四的云欢在那胡天海地的吹牛。
“不是在廷尉府吗?怎么喝到了我这里?”
韩集难得八卦,小声道:“廷尉的相好被人买走了。”
我眉毛一挑,原来如此,怪不得梁文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呢,敢情是情场失意啊。
我拿脚蹬蹬他:“梁文墨,相好的跑了重新找一个不就得了,大男人哭什么哭啊?”
梁文墨一把拉住我的衣角,毫不客气的吹了一通鼻涕,可把我恶心坏了,“千昭啊,你说,他怎么宁愿跟了一个糟老头都不跟我呢?我哪里差了?”
我一脚把他踹开:“你没钱赎她啊。”
梁文墨哭声一顿,豪气冲天的站起来:“我怎么没钱了?”
“有钱你不去赎她?”
梁文墨卡壳了,我把衣服脱下来,递给素云:“拿去洗干净。”
素云一脸嫌弃:“公主,扔了吧。”
看来梁文墨还真是讨人嫌,看素云那一脸的不乐意,我也不勉强她,“那就扔了吧。”
我先叫来蒙江,把云欢弄回去,别冻着了,这才把梁文墨拉进屋里,围着火盆坐下来,说起正事。
“今日,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梁文墨还在伤心相好的跑了的事,理都不愿意理我。
我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喊道:“李云啊,我记得长欢阁是不是来了一位章台人?”
李云连连点头:“嗯嗯嗯,长得可漂亮了,比廷尉大人原先的相好好看了不知多少呢。”
梁文墨还是没理,但耳朵已经竖起来了。李云继续吹:“听说啊,不但长得漂亮,更是才艺双绝,博古通今啊,不少官商大甲争着一睹芳容呢。”
梁文墨提起了兴趣:“你们怎么知道的?”
李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和蒙江好奇,公主就让我们去看看。”
梁文墨一拍桌子大吼道:“夏千昭,有这种好事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啊?这两呆子知道什么?要看就必须我这样的老手才行啊。”
我故意气他:“你不是忙吗?我不是就没敢麻烦你。”
梁文墨很不信任,摆起谱来:“说吧有什么事?”
我摆摆手让李云先下去,这才说道“今日,温娴为了让我出头得罪夏友勋,故意自己跳进水里,被救上来后,特意告诉我有人推得她,可惜,她演得很好,真月就没演好,十句话有九句都是错漏。”
“温娴公主这是聪明,你想啊,若是你信了有人要害她的话,你会去找谁?肯定是最近对你们连连下手的夏友勋,如果你得罪了夏友勋,依照夏友勋的脾气,定是要与你一分高下,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温娴想必也猜到了幕后之人对付完昌荣之后,迟早就会轮到她,所以来借我躲过,可惜啊,队友选的不好。”
梁文墨笑道:“难为她这么冷的天还敢往水里跳,也不怕没人赶去救她,自此一命呜呼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现在昌荣被囚,德庆刚刚出来,暂时收敛了锋芒,温娴又病了,我是不是也得躲躲啊。”
梁文墨立马笑道:“好主意,这样,你说你病了,咱们到华西山泡温泉去,等除夕了再回来。”
我眼睛一亮:“好主意,那你可准备准备啊,后天我们就去。”
王嬷嬷气喘嘘嘘的跑着过来:“公主,宫里得了密信,成妃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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