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往京城的方向平稳前行着,秋实往后确认并无人尾随后,才将车窗关上。
“你是怎么看的?”周明扬看向秋实,问道。
“应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秋实回道,“不是我,就是你。”
“兴许不是坏事。”周明扬突然说了一句。
他认同秋实的判断。
无人理会遮住面容的绿隐,这就表明绿隐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和秋实其中一个。
但此地是锦官城,周明扬对城中官府的人很是熟悉,从刚刚官兵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是受了他人之托,并非官府而为。
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让官府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人家,在这锦官城里只有一家,藏家。
而藏家人会做这种事的只有藏弥,这藏弥刚好是沈念秋引荐于他认识的。
这么一来,此番作为便有了结果。
沈念秋和藏弥要找他用不着这么做,会让他们这么做的,只有秋实。
秋实听了周明扬这话,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这么说,周公子是知道何人在找我了?”
是个聪明的女子。
“这事需你亲自去印证,我并不好多说什么。”周明扬勾唇一笑,道。
沈念秋既是不现身这般玩法,说明是要避开他了,何苦拆了兄弟的台子?
秋实看了周明扬一眼,不再发问。
看来真的是来找她的。
只是却不知是何人如此?
这是要确认她的行踪,还是说,是阿福出事了呢?
秋实陷入了思绪中。
阿福一早睁眼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多了个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福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她床榻边的玄玉,问道。
“刚来。”玄玉笑道。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起来了再——”阿福突然转过弯来,“不对啊,你有事应该是会喊醒我啊。”
看着阿福呆愣的模样,玄玉更觉好笑:“快起罢,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就起身走到了一侧的茶桌旁坐下。
“好——”阿福懒懒的回道,随后才翻身起床到净室去梳洗。
半个时辰后,玄玉就带她来到了南面的城墙之上。
“带我来这是做什么?”城墙上的风很大,阿福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袄子小声的问道。
出门的时候没料想到要来这种地方,就没多加件棉褂子,现在这当口吹着老北风,冻得她腿肚子都在打颤。
再加之一上来便察觉到森然肃穆之气,那一个个守在城墙之上的士兵,一眼望去成千上万,在寒风中伫立着,一时让阿福生了崇敬之情。
“后日便是京考,带你来许个愿。”玄玉笑道。
许愿?
这儿哪里有地方能许愿?
阿福四下打量了一番,正想询问之际,突然身上一暖。
是玄玉的斗篷。
而玄玉正给她系上胸前的带子。
“你——”阿福张了张嘴,看着玄玉被风吹乱的鬓发,旋即轻叹一声,再抬起头来已是眉眼温和,“咱们来赛跑如何?”
“赛跑?”
阿福看着前头很是绵长的城墙,笑道:“你只管往你要去的地方跑,我来追你。”
如此,也不怕这风会让玄玉受了寒气。
“好。”玄玉看了看前头的城墙,似是想起了年少时的某段时光。
那时,他也曾和玄少昊一起,在这城墙之上相互嬉戏。
想来已是遥远的时光。
侧头看了阿福一眼:“你可要好好追上了。”
阿福挑眉:“可别小瞧了我。”
玄玉轻勾唇角,即刻,身形一闪,似脱缰的马飞奔出去。
嘿,果然厉害。
阿福对玄玉这种不放水的行为很是赞赏,目测是赢不过他了,但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认输啊。
有目标,只管朝着目标去。
将斗篷的下摆绑在腰间,阿福也冲了出去。
她在城墙上奔跑,两旁是目不斜视的士兵在守卫着这座古城,风在耳旁猎猎作响,视线的正前方是玄玉的身影。
这一幕,她会好好的记在脑海里。
“到……到了?”阿福的嗓子一呼吸,就觉得干涩,才说了这话,就咳了起来。
弯着腰咳得眼圈都红了,才感到喉咙里舒适不少。
“嗯,到了。”玄玉的声音从几米外传来。
阿福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腰来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是城墙往外延伸的一段,从城墙上放眼望去,是一片开阔的视野。
近处是成片的房子,白墙黑瓦,错落又集中成一块一块的方块。
而稍远一些的——
“那儿,”阿福抬手指去,问道,“那是什么?”
“是外城,”玄玉说道,“京城里有三道城墙,那是第一道,脚下这是第二道,宫里那是第三道。”
“这么大面积……”要派多少人来守卫?
阿福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
这军队的事情应属朝政,想必问出口,玄玉也为难。
“这里就是许愿的地方?”阿福问了一句。
“嗯,”玄玉点头,极目远眺,“我小些时候,在宫里待闷了,父皇就让云将军带我来这城墙上看看,只道是想让我接触了这冷清的地方,就能觉出宫里的好,但我反而是喜欢上了这冷清的城墙上。”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忍不住笑了:“那时阿昊也爱跟着我,我们在这城墙上度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时光。云将军在这里教我们兵法,就站在这里,像这般让我们看着城墙之下的众生万物,京城布局,演习若是敌军攻入,我等该如何应对。”
玄玉抬手覆上了一块墙砖,上头有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只是太过于潦草,又因风雨侵袭,已然辨别不出为何意。
“这是阿昊刻上的,”玄玉流露出了兄长的欣慰,“他很聪明,云将军讲的东西,他总是很快的就能学会,可他依然是一副崇拜着我的模样,跟在我身后不离不弃的,让人好生暖心。”
那字迹是阿昊画的两个小人儿,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
当初还真是稚嫩可爱。
如今,不知阿昊可还记得。
“看着远处,许下你的心愿罢。”玄玉侧头,看着阿福的眼睛说道。
阿福还没从他将的回忆里出来,那画面构思着,倒很是美好,一时竟让她不能理解如今的玄玉和玄少昊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这儿许愿很灵验?”阿福问道。
怎么看,都没有许愿的氛围啊。
“很灵验。”玄玉说道。
这是他和阿昊定下约定的地方,只要来这里许愿,就一定会成真。
玄玉已然是又陷入了回忆,阿福将扎在腰上的斗篷放了下来,双手合上,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就借着这两兄弟美好的感情,许下这个愿望罢。
只盼这兄弟二人,日后能有重归于好的一天。
就在阿福专心的许愿之际,玄玉也悄悄的闭上了眼睛。
祝阿福京考高中。
二人在城墙上又逛荡了一阵才回了府。
回府后玄玉立即给阿福捋了一遍京考相关事宜,紧张之中又不乏淡然。
阿福因了这一件事,就把今日打算去一趟花容阁的事给忘了。
而就在阿福正忙于备考的时候,灵雪冷不丁就派了辆马车来将牡丹接进了宫里。
“牡丹拜见灵雪娘娘。”华贵的大殿上,受着牡丹大礼的正是灵雪。
“起来罢。”灵雪瞥了一眼跪在殿下的牡丹,眸色里净是鄙夷。
待牡丹礼数周到的起身后,那一身特别的打扮倒是一下子让灵雪有些失神。
“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灵雪问道。
牡丹双手垂在身前轻轻交握,听了灵雪的问话轻轻抬头回道:“回禀灵雪娘娘,牡丹近日温习了些书籍,偶得灵感,便如此打扮试试。”
牡丹抬起来的脸上,未施粉黛,配着简约的发式,看着端庄典雅,全然不似先前赏花会上那惊鸿般的醉人。
而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她一贯喜爱的桃色衣裙,在大顺也还从未有人如此穿过,白洁的上衣完美的贴合着她的身段,脖颈上是一圈厚实的兔毛,一串清雅的琉璃珠挂在胸前,打磨得亮眼。下身是件湖青泛白的双层袄裙,腰侧上绑着一根红色的腰带,脚下一双雪白的袄靴。
煞是干净明丽。
灵雪就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泛起了一阵涟漪。
多像她当年的打扮。
“嗯。”灵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饶是她对牡丹今日这一身打扮很是喜欢,可也不会因此而放松了警惕。
眼前这个女子可是想着嫁给她的然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此打扮,若非巧合,野心更盛。
“其实,牡丹是看了些乌那的书籍,”牡丹微微低头,语含喜欢的说道,“牡丹想着娘娘会不会更喜欢一些牡丹,所以去学了些。”
“你倒是很聪明。”没料到牡丹会将话说透,脸上的神色分明就是一个为了取悦心上人的娘亲而露出的爱意和小心翼翼,灵雪这下有些摸不透牡丹了,“你可知今日唤你来是做什么?”
牡丹面上一红,头更低上几分:“牡丹不知,全听娘娘吩咐。”
“好,既是如此,本宫接下来问你的话,可别有半丝隐瞒。”灵雪说道。
言语之间是浓浓的警示意味。
“牡丹定知无不言。”牡丹说道。
果然,像阿福说的那般,今日灵雪传她进宫是为了问话。
想着阿福交代的事情,灵雪心里默默的准备好,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拿捏到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考验。
“说,大殿下那荷包,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一开口,灵雪就将这一件最扎心窝子的问了出来。
她那日问过然儿,然儿说是记不清,既是记不清,就难说里头会不会有猫腻了。
她可不信,区区一个花阁女子,能瞒过她的法眼。
“是大殿下落在了花容阁,牡丹见了知是大殿下的东西,才收起来的。”牡丹回道。
牡丹心里只想着,这个荷包当真就是阿福说的那样,掉在了她的房里,她一心想着送还给大殿下,才有了赏花会那一幕。
阿福说,不想被看穿,首先就要骗过自己。
自己真的信了,别人才会信。
“果真如此?不是你偷的?”灵雪盯着牡丹的脸,没有漏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牡丹抬起头来,看着灵雪的目光里满是坚决:“娘娘,牡丹断然是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撒谎,此事您可问问大殿下,牡丹并无半句谎话。”
这一下,灵雪犯了难了。
“牡丹啊,”灵雪说道,言语里不再夹杂着露骨的怀疑,“你和大殿下相识多久了?”
“是年初时,大殿下来了花容阁,才相遇的。”牡丹目光轻轻往下收了收,脸颊不自觉的就红了些许,眉眼柔柔道。
“你可知,咱们大顺皇室从未迎娶过花阁的女子?”灵雪说道。
听得灵雪这一句,牡丹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了一抹无奈:“牡丹知道,牡丹自知身份卑微,高攀不得大殿下,也不苛求,只是,此事也非牡丹能做主的,娘娘您是明白的。”
“本宫明白,本宫哪里不明白?”灵雪依旧看着牡丹,说道,“所以今日让你进宫,本宫就要你的一句话,你可是愿意离开京城?”
“娘娘,牡丹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殿下,只求在京城里,在大殿下身边,牡丹不愿离开京城。”牡丹立即便跪了下来,看着灵雪,眼眶已是红了。
灵雪脸色一沉:“看来,牡丹姑娘是打定主意要进皇府了?”
牡丹看着灵雪,沉默了片刻,已是垂下泪来,她抬手轻拭去,朝着灵雪一叩首:“娘娘,大殿下有恩于牡丹,若得大殿下一句不娶,要牡丹离开京城,牡丹绝无怨言的离开。”
“此话当真?”
“娘娘,牡丹怎会欺瞒您?您是大殿下的母妃,大殿下敬爱您,牡丹亦深深敬爱您。牡丹对大殿下绝无二心,只是牡丹也明白,有些事强求不得,若是大殿下让牡丹走,牡丹便走,娘娘您为大殿下思虑的事情,牡丹虽不才,可也是懂得的。”
灵雪听了牡丹这番话,心里小生感慨。
想不到这女子对然儿竟是真有几分真情在,当下正要说好,却听得殿外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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