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宫。

　　“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万福安康。”玄修然一入内便觉气氛不对。

　　“你们都下去。”殿内响起一声凌厉的女声。

　　“然儿，为娘问你，你可知今儿个谁回来了？”那坐上的美妇脸上神色晦明不定。

　　玄修然心里咯噔了下，恭敬回道：“母妃，此事儿臣也是刚知晓。”

　　“噢？然儿也是刚知晓？”

　　“是，不敢欺瞒母妃。”玄修然微微握紧了袖下的手。

　　“很好，呵呵呵呵——”灵雪连笑几声，终是透了冷冽悲凉，“我的然儿啊，你竟连母妃都欺瞒，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秘密泄漏了。

　　玄修然当下思索对策：“母妃恕罪，儿臣也是不想母妃受惊。”

　　定是母妃安插了眼线在他那里，玄修然一面请罪一面快速思索如何解释。

　　“你是说，抓到了个假的？”灵雪放下手中的怀炉，走了下来。

　　“是，儿臣不敢欺瞒，儿臣雇了璃月宫的人，怎知还是失了手。”玄修然没有透露此事还事关羲和。

　　他对灵雪，是有异心的。尽管那是他的母妃。

　　“当年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本以为除掉了他，却谁知，竟是被欺瞒了数年！”乌那王那张霸气张扬的脸此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令她越发的生恨！

　　当下灵雪便和玄修然道出了和乌那王有关这一层关系。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乌那王别有所图了。”

　　“他竟敢如此欺瞒我，这笔帐我记下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死穴！

　　“事到如今，母妃想怎么做？”

　　“自那老六失踪后这么多年，东宫那位一直拿不住他的致命错处，皇上也派人仔细护着他，如今再让他们自家人一齐并肩作战，我们可就步步难行了，”灵雪突然又放松了下来，轻笑一声，“都这么多年了，兄弟间的情谊是否还能固若金汤呢？”

　　“母妃是说……”

　　“且先让那二人之间的情谊再深厚点。”

　　“儿臣明白了。”玄修然心下明了。

　　灵雪也没看他，只是专注于殿上的鎏金大椅，似有所思：“然儿，我们可都是乌那的子民，这点你可要时时记着。”

　　闻言玄修然瞳孔紧缩几分，转瞬间便恢复常态，无事般朝灵雪施然行礼。

　　“母妃教训得是，儿臣定当谨记。”

　　与灵犀宫里气氛阴沉不同，凤栖宮门前从未如此有生气。

　　“速去通报皇后，就说六殿下回来了。”玄天成后头跟着一队禁卫军。

　　新来的看门小宫女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自她来到凤栖宮当差，来来去去见的都是那几个一同在凤栖宮当差的姐妹公公，从未有生面人来过，更别提皇上亲自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一时惊得有些呆了。

　　“速去通报皇后，说朕带着六殿下回来了。”玄天成眉头微蹙。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通报。”小宫女迅速打量了一眼皇上身后的男子便逃也似的奔向正殿。

　　想必这就是六殿下了，可却从未在宫里听过有这位主子呀。小宫女虽是疑惑，但脚下丝毫不敢停歇速速跑回去通报，毕竟是皇上亲自带着人来，皇上说是六殿下那就是六殿下。

　　“是谁……回来了？”茶盏应声而落，跌落在毛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回响，茶水依势蔓延晕散。

　　“皇上说是六殿下，都在宫外候——”小宫女再次复述。

　　然而她的话音还没落呢，皇后娘娘便跑了出去。

　　“娘娘，外边冷——”

　　洛书良已经跑出了殿外。

　　六殿下！不知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谓了，果真是她的阿玉吗？不会错的，皇上带来的六殿下，定是阿玉！

　　凤栖宮门前，隔着及膝朱红门槛，洛书良和门外站着的两人只有数米之遥。

　　玄天成已有数月没有见过洛书良了，此时一见发觉她又消瘦了不少，心里终是压制不住的愧疚：“书良，老六儿回来了。”

　　“……”只需一眼，她便知道玄天成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儿。

　　记忆里尚且稚嫩的面容已然长开，身形高大，俊黑有力。长成一个好男儿了。

　　“阿……”洛书良张张嘴，却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沿着她苍白的面容急急滚落。

　　被赋予假扮玄玉的南少穆此时越过玄天成上前一步，朝着洛书良莞尔一笑：

　　“母后，我是阿昊。”

　　洛书良咬紧牙关，颤抖着双手抓起厚重的裙摆抬脚便朝着南少穆扑来，她知道这是她的阿玉，但却万万不能在这个地方直呼他的名。

　　南少穆张开双臂就着洛书良的身高拥她入怀。

　　怀中的人浑身颤抖，终是不能自控，偷偷的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阿玉”。

　　南少穆轻拍其背，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也只不过是思子多年终得所愿的普通妇人。

　　“娘娘，娘娘——”小宫女这才赶上。

　　南少穆接过赶来的小宫女手里的斗篷：“来，母后，天冷易感寒症，先披上这个。”

　　闻言洛书良立即从南少穆的怀里抬起头来，双手依然紧抓着南少穆的衣襟不放。像个孩子似的站直了身子，只专心的看着他。

　　苦苦记挂多年的孩儿今日就在眼前，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做，只要他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好好活着。

　　月白色的连帽大斗篷抖落开来，南少穆含着笑认真给洛书良系上前边的带子。

　　听闻皇上回宫匆匆而来的白公公见着此刻的情景，随即示意跟着的一众宫女太监都别上前。

　　跟着的众人中不乏宫里的老人，顿时心下心思各异。

　　一时之间俱是偷偷打量凤栖宮门下站着的那位身长八尺，风姿特秀的男儿。

　　白公公看着那凤栖宮宫门下微笑注视着那母子二人的玄天成，心中倍感轻快。

　　待得情绪平复了几分，洛书良依然舍不得将目光从南少穆的脸上移开，拉过他的手往宫里带：“我们进去说话。”

　　南少穆依旧不改笑脸，笑着应好的同时，侧目看着被洛书良忽略多时的玄天成，说道：“父皇，一起进去坐坐。”

　　闻言洛书良满目复杂，她不是没有看到玄天成。

　　但是，就算他找回了阿玉，就算他找回了阿玉……

　　终是像认命般：“皇上也进来罢。”

　　作为一代帝王，虽是已近天命之年，然玄天成的容貌亦不显老，岁月的追逐只令他越发彰显王者之气。

　　而此时此刻，岁月的痕迹却似乎触碰到了他，在他面上显现出了温和的痕迹：“好。”

　　简单的一句对话，却是这些年来，玄天成和洛书良之间最平和的应答。

　　洛书良带着南少穆先一步往宫门内走，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眸看过玄天成一眼。虽是如此，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后娘娘已然是作出了莫大的让步。

　　自从六殿下不在后，皇后这凤栖宮，皇上是再也没能踏足。如今这六殿下不知怎么就突然出现了，看来两位主子和睦相处的日子指日可待。

　　玄天成没有急着跟进去，转过身来跟禁卫军的领将交代几句，看着禁卫军整齐划一的撤下后，才看向已近得前来的白公公：“白公公跟朕进来，其余的都在这候着。”

　　待这群宫人再直起身子抬起头来时，凤栖宮门下就只剩下看门护院的小宫女了。

　　还记得是国安二十四年的事了，他已经这么多年没有来过皇后的宫里。

　　玄天成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在正殿门前的宽敞的院里立定。

　　白公公也是神情安然，不发一言的陪着。

　　院里的边角那四棵望春依然健在，虽未到花期，却也令玄天成倍觉赏心悦目。

　　只是这宫里的砖瓦，稍稍显了破败之色。

　　见皇上的步子又动了，白公公也迈脚跟上。

　　空荡荡的正殿，零星的家具。那母子二人就坐在窗旁的长塌上促膝长谈。

　　玄天成进殿看见的便是这般冷清的模样。

　　南少穆已然和洛书良交谈了几个回合，无非是问些这些年是如何过的问题。

　　玄玉的事他基本知晓，乌那宫里软禁那几年，都是他陪着他。这种对话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只是眼前这位散发着母爱光芒的皇后娘娘，盛情之下，还是令他心生些许愧意。他并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儿，玄玉。

　　此时察觉玄天成终于进来，心下安定了不少。毕竟他是谁，皇上是知道的。

　　“父皇。”南少穆从洛书良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行礼。

　　“嗯，”玄天成几步走近，示意南少穆坐下。

　　洛书良也站起身来，然而才离了座便被已然来到跟前的玄天成制止了：“自家人何必客气。”

　　自家人，洛书良听到这个词却没有丝毫的高兴。难以言喻的心情令她终是一笑了之。

　　她的阿玉回来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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