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姑娘来了——”
一声响亮的传报之后,众人的目光皆是朝着那一扇珠帘凝聚。
阿福也跟着看过去。
珠帘轻响,一妙龄少女缓缓而来。
软白轻纱遮面,螓首膏发,自然娥眉,目若秋波,香肤柔泽。
“嗯……”
又是一个美人。
阿福心中作了评价。
周围的看客许是常来听曲的人,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然而目光里皆露欣赏之色。
玄玉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阿福的身上,此番出来,倒是想观察观察阿福在琴技上到底有无天分。
一个异时空而来的人,到底和本时空下的人有哪些不同。
但见那紫菱姑娘微微朝众人颔首行礼,便柔柔落了坐。
那一双美目转盼多情,顾盼便妍,倒真是将女子的柔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琴声起,众人或闭目,或专注,或斜着身子放松倚靠在椅背,皆是沉醉其中。
那古琴上的指尖翻飞若舞,指下所到之处,宛转悠扬,如鸣佩环。
这一曲,竟是听得心下纤尘尽洗,分外醒神。
阿福看了看已然满座的屋内,众人皆是沉醉的神情。
难怪玄玉会带她来这里。难怪会座无虚席。
此等洗涤人心的琴音,真是繁华生活里极大的享受。
一曲终了,又继一曲,曲曲风格皆不同。
有似泉水叮咚雀跃者,有似风拂竹林碎叶声,有似铁血铮铮叩我心,有似雁落悲鸣泣血啼。
在座纵然皆是男儿,当下绕在这琴音里,终是触及到心中各种心事,面上现出了至真的情绪。
阿福也不例外。
玄玉也有静心听曲,然而察觉到袖口一松,眼神便自然而然的朝边上的人看去。
二人因来得晚,坐的是后头的大长椅,又因之后不断有人进来挤坐,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挨得越来越近。
玄玉的这一侧目,阿福的小半边侧脸就清清楚楚的放大到了眼前。
嘴唇微抿,目光涣散。
“好——”九曲终,但见那座上的紫菱身姿袅娜,于琴一旁站立行礼,未着一言便随着前边引路的丫鬟打起珠帘离去了。
“各位爷,今日曲儿也听了,这时辰还早着,顺道尝尝我们红帘阁的吃食如何?”老鸨妈妈那久历风尘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
屋外齐齐站着两排丫鬟。
一排是引客去后头的酒厅继续花费的,或者后续还有其他节目。一排是接那些不想再逗留要出去的客人的。
“我们走吧?”阿福悄悄询问玄玉。
待玄玉一起身,她便紧跟着。目不斜视,紧随其后。
已然没有刚进来时的紧张,但是那些女子的笑脸,习惯性的招揽客人的方式,都让阿福不敢直视。
沦落至此,到底经历了什么。
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阿福又一次感知到自己的渺小。
“刚刚你是想什么?”已经出了红帘阁很远,玄玉看着街道两边楼上的灯笼不经意的发问。
心事,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的好不安定,眉头虽紧蹙,阿福却还是弯起了嘴角。
今夜夜风刮得好狠。
阿福的脑海里都是刚刚红帘阁里那些女子的对着她招摇着手绢的模样,明晃晃的笑晃得她胸口发堵:“想到了人各有命,人生无常。”
玄玉脚步微微一顿,然而阿福没有理会,还是慢悠悠的走着。
“看到她们,就觉得心悸,若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会不会也是这般境况?”
玄玉跨了几步跟了上来。
“我也知道这么想是杞人忧天,可是看着她们,就——”
有点费神,她抬手抓了抓眉头:“我有心无力,她们兴许也并不因此为苦,我到底还是多事了。”
前头刮落了一只红灯笼,在街上几经颠簸便滚到了看不见的小巷里。
也不知道火苗是不是熄干净了。
“我小时候衣食无忧,颇得爹娘喜爱。”
阿福微微抬起眼睑,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身边这个从未说过自己私事的男子。
“我爹娶了三个女子。我娘只是其中一个。家中有兄弟四人。大哥不亲近,二哥很照顾我和六弟。后来二哥去了西北,我来了南边。就这样分散多年。亲近不亲近,是爱或是恨,年月之间总要分分合合。”
帝王之家,又何尝容易了。
“我爹并不爱我娘,我爹,”他爹那眼底深藏的真情,他只见过一次,却已再难忘,“我爹心里有人,但是他们不能在一起。”
长长的石板路,已然走到尽头。
“世间相爱不能相守的人,”玄玉眼眸清亮的看着阿福,“很多。”
风力强劲,吹得她鬓发俱乱。然而眼前的男子坚定的眼神,直直的看进了她的灵魂,那么多年的怨念,就在这双眼眸里,渐渐消散了。
世间不如意事何止千万,放置其中一对比,她又算得了什么。
玄玉轻拍她的发顶,道:“回去罢。”
天水府驿馆内的一间上等院落里。
玄九思拉着药容成沈念秋的邢少连坐在外厅里喝茶。
“为何不能进去?”
“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喜打扰,你且安心在这候着”玄九思亲自给邢少连倒了一碗茶,“来,喝茶,吃点小食。
邢少连心里七上八下的,面上又是死死的扑克脸,盯着通往后室的门上良久,终是收回视线端起茶碗。
“这就是了,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担心的,”玄九思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软糯的团子送进了口中,“这儿的厨子手艺不错。”
外厅里吃上了,后室里却是稍显冷清。
“此蛊从未见过,看来是魅姬的一味新蛊毒,”一身麻灰棉衣的男子收回按在云安腕上的指尖,“并不致命,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此蛊都汇集到了你的下腹,此蛊不解,再无子嗣。”男子轻捻了几下下巴上的山羊胡。
“魅姬说,我此生再碰不得女子,竟是这个意思?”云安也收了手,端端靠着枕子坐着。
那男子闻言轻笑:“如若她是这么说,那便是你若与女子交合,便会毒发,下体不保。”
“果然如传闻中狠毒,”云安点头认同。
“安儿,此蛊虽毒且从未见过,然为师还是有些门道的。你清心寡欲个几年,静候为师的解药。”
“那徒儿便等着师父的好消息,只盼师父别忘了才好。”听着像是不着调,但云安知道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半老男子向来说到做到。
雨师,天下第一神医,也是他的师父。
“也是,要先记下才好。”像是恍然点醒般,伸手往胸前挂着的布袋里摸索。
云安看着雨师掏出随身带着的卷册,抽出精致炭条便认真写起来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眉眼:“师父,你老了。”
“怎么说话的?这话为师可不爱听,”收起卷册,雨师横眼一扫,“哼,你小子仔细瞧瞧为师这俊俏的脸蛋,这精瘦的身材,哪家姑娘不喜欢?”
“哪家姑娘喜欢?”
“好哇你,胆敢拆你师父台?你可要知道你的脸面和为师的脸面可是长一起的。”
看着那个吹鼻子瞪眼的雨师,云安眼眶微涩:“师父。”
瞧见这少年突然这般神色,以为是吓到了,忙柔声宽解:“没事的,师父定能解了你中的蛊。”
云安轻摇头:“我相信师父能研制出解药,只是,”喉头微哽,“这事别和外头的人说。”
“噢?连你师弟都不能说?”虽说他这三个徒儿平日里不相往来,这老大徒弟和老三多年前才见过一面。
这不,这老三徒弟也在这车队里,这老大愣是没有发现。
不发现也好,老三的身份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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