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想让朕痛苦，”玄天成在大殿里来回走了走才说道，“自从那日起，朕便已经饱尝恶果之痛，朕是对不住你，可书良，你想毁掉朕可以，可你不能毁掉大顺啊。”

　　玄天成满目心痛的样子，看在洛书良眼里，只觉畅快。

　　他也有今日，他也感受到了她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痛苦了吗？

　　“为何不能？”洛书良勾唇问道。

　　玄天成边摇头边叹气，然而终究还是卸下了身上那一身的帝王之气。

　　他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向了洛书良：“你这般做，阿玉该如何自处？他是大顺的皇子，你想让他成为亡国的皇室吗？”

　　“他不会成为亡国的皇室，”洛书良站了起来，朝玄天成一步步走来，“他会有他自己的天下。”

　　玄天成摇头，看着洛书良坚定的说道：“书良，醒醒罢，睁开眼睛看看大顺四周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受人要挟，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受人拉拢，你这般下去，只会玩火自焚，连带阿玉。”

　　玄天成的怒气丝毫不见了踪影，此时此刻，他的心渐渐的冷却，眼前的洛书良，慢慢的朝他走来，却又似一步步离他远去。

　　那个记忆里温婉的女子，终究是不见了。

　　“本宫怎会推阿玉入火坑？皇上说笑了，若是无事，还请皇上早些回去就寝罢。”洛书良在玄天成身前不远处站定，看着玄天成，目光里再寻不到一丝的情感，她也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能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

　　玄天成，本宫一定要毁了你。

　　玄天成轻敛了目光，睫毛下的眼眸一闪而过的不知是什么样的心绪。

　　“朕不知道你的计划到了哪一步，但在没有退路之前，希望皇后能三思，”玄天成的声音低沉又疲惫，“天下迟早是阿玉的，但若是用皇后的法子，兴许就不是了。”

　　玄天成离开后，慧音很快就走了进来。

　　“娘娘。”慧音行礼道。

　　洛书良这才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脸上也一瞬间现了疲惫：“都照吩咐做了吗？”

　　“是，”慧音回道，然而抬眸看到洛书良满面疲意后，她终究不忍的想开口劝说，“娘娘……”

　　“去端些清汤来罢。”

　　洛书良的眼神分明写满了制止。

　　慧音顿了顿，最终还是垂下了视线，应声退了下去。

　　玄瑶回到自己的寝宫后，便立即将身上那套单薄的衣裳换了下来，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让宫女给自己梳理头发。

　　“公主，刚刚可是万分惊险啊——”刚刚陪着玄瑶一道往那宫殿去的宫女便给玄瑶梳头边说道。

　　“怎么，这就怕了？”玄瑶从镜中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问道。

　　宫女却也不惧怕玄瑶的目光，依旧稳稳的给玄瑶梳着头：“奴婢跟着公主怎会害怕，只是方才真是千军万马眼花缭乱啊。”

　　言语间眼神里迸发出的光亮让玄瑶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她回过头来看了宫女一眼：“你是瞧上了哪位公子哥？”

　　“公主可取笑奴婢。”宫女撅了下嘴，嗔怪的念了一句。

　　玄瑶又看了她一眼，这回却没再逼问下去。

　　“这场面你就稀奇了，待哪日带你到战场上去可不就吓晕过去了？”玄瑶拿过桌上放置着的首饰盒，随手拨弄里边的金玉珠宝。

　　“奴婢跟着公主，又怎会去到那种血腥之气冲天的地方去？奴婢会好好服侍公主，一直在公主身边照顾公主的。”宫女说道。

　　玄瑶轻笑一声，这丫头的嘴可从来都这般的甜，不过她也正是受用。

　　“这可说不准，”玄瑶从首饰盒里将一枚纯金步摇挑了出来，拿在手里把玩着，“若本公主选了个将军做驸马，来日可不就要上战场了？”

　　察觉到插在发间的梳子停下了，玄瑶微微侧头。

　　发间的梳子又重新缓缓的梳动了起来：“公主……”

　　“看把你吓得，好好的伺候本公主梳洗罢，”玄瑶放下手里的步摇，看着铜镜里自己正当妙龄的美貌，似有万种柔情无处安放，“明日说不准有多劳神呢。”

　　当阿福疲惫的垂着肩头打开自己院里的大门时，便看到了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冷不丁还吓了她一下。

　　“你怎么才回来？”玄玉动了动身子，朝阿福走了过来。

　　“啊，我去了趟柳家绸缎庄处理点事儿，”阿福拍了拍脸，转身掩上院门，“找我何事？”

　　却没想玄玉的一句话，就让阿福将手指给夹了。

　　“宫里出事了。”

　　屋子里虽说比外头暖和，但因没有生炭火还是有些冻人。

　　阿福看着玄玉收拾着药箱，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

　　“这么说，这件事说得上是很严重了啊。”

　　阿福还是有些状况外，与其说她是出神，不如说是她对洛书良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感到不可思议的讶异。

　　玄玉将整理好的药箱往旁边一放：“怎么，在你看来是不严重了？”

　　“我只是觉得吃惊啊，”阿福的眼睛这才溜溜的转动了起来，“你想啊，谁能想到会是皇后娘娘做的啊。”

　　玄玉朝阿福看了一眼：“你明日进宫去看看罢。”

　　“我进宫？我进宫去能干嘛？这件事我可摆平不了，”阿福连忙说道，“再说了，公主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她如今又出了这事，再一看到我，下意识就想着我是去看热闹，不得恨我恨得牙痒痒？我不去。”

　　虽说她要是进宫也是去看热闹的没错，可明日她有更要紧的事做，宫里这趟浑水她就不搅和了。

　　“你不是很多主意的么？这下给我出一个就那么难？”玄玉说道。

　　“大爷，这也是看情况的好吧，你这关乎江山社稷的事情，我怎敢——”脑海里突然如灵光一闪，阿福突然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皇后娘娘做的？万一不是她做的呢？”

　　“必定是母后做的没错，”玄玉说道，“我在羲和风络那座宫殿附近发现了阿逸，她既是在那里，又躲着不出来，这事就铁定是母后做的了。”

　　“阿逸……是皇后娘娘的人？”阿福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玄玉摇头：“她这么做，应是伯父的命令。”

　　阿福自然是知道玄玉说的伯父是何人，这么一想，倒也是顺理成章。

　　“其实在我看来，这件事也就你们自家人知道是谁干的，这下就要看明日调查的结果了，我想皇后娘娘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才对，既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乌那和羲和国的人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的话，这件事从大局上看还是达到了皇后娘娘要的效果的。”

　　阿福说完，看到玄玉在一旁有些若有所思，心念一动，接着说道：“虽说牺牲的是乌那公主的名声，但也只是衣衫不整的醉卧到了羲和皇子的住处，什么都没有发生嘛，只要宫里的人不乱嚼舌根，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

　　在阿福看来，玄玉对这件事最为担忧的，应该是此事中处于最为危险位置的梦姬了。

　　说到这儿，阿福不由心下感叹：皇后娘娘这一招可厉害啊，虽说留了一手不至于太过分，可这事对于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来说，还是有些过分了。

　　皇后娘娘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阻止联姻了罢。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阿福悄悄的轻吐了口气。

　　执着有时也不见得是个好啊。

　　“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兴许皇上会有考量，”阿福沉下心来又想了一遍，“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这事的操盘者是乌那王和皇上，他们之间的博弈现在要看乌那王的下一步是要如何走，我想皇上此时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以阿福对玄天成的短短接触来看，这位大顺的皇上必然是有能力处理这样的事情。

　　她对玄天成，有一种迷之信任。

　　兴许，她只是被那个故事打动了也说不定。

　　阿福站起身来准备下逐客令了：“时候不早了，你——”

　　“阿福。”玄玉跟着站起身来唤了阿福一声，随即便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拥进了怀里。

　　阿福推了推发现只是徒劳，轻叹了口气，便任由他揽着：“怎么了？”

　　阿福微微将视线调转过来朝玄玉脸上看，在视线即将接触到玄玉的脸时被玄玉的手遮住了。

　　橙黄的烛光从玄玉的指缝里漏了进来，阿福不适的眨了眨眼睛，察觉到自己的睫毛扫在了玄玉的手心，阿福便索性闭上了眼。

　　掌心的暖意传递到了阿福的眼上，暖烘烘的一阵过后，阿福问道：“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有事可不能瞒着我。”

　　空气里持续的安静了片刻，阿福才听到了玄玉的声音：“还记得我教你下棋时说过，他日你高中，答应我一件事吗？”

　　阿福眼珠子不自觉的动了动，恍如又看到了在那漫天金黄的腊梅林里，她和玄玉一起坐在树下度过的美妙时光。

　　然而那时时光虽美，今日重提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不安：“这么说，这件事今日想好了？”

　　半晌，玄玉遮在阿福眼前的手缓缓的移开，随即将她的脸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嗯。”

　　阿福闻着玄玉衣衫上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却觉得多了些清冷：“你这般压着我会喘不过气。”

　　阿福声音从玄玉的胸膛传来，带着一股可爱的闷声。

　　玄玉轻笑，伸手在阿福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阿福也不着急，她有预感，玄玉要跟她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光重要，还难以启齿。

　　阿福捏了捏自己的裙摆。

　　想必，不是个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玄玉将阿福从自己的怀里拉了出来：“阿福，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我太远，一定要待在我能保护的地方。”

　　“无论发生什么事，”阿福看着玄玉的眼睛，唇边淡淡的勾起一个弧度，“是什么事。”

　　玄玉心下轻叹，胸腔里鼓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喉头几经翻涌，他轻吐道：“你答应不答应？”

　　“是什么事。”阿福依据执拗的淡淡问道，然而只有她知道，自己衣袖掩盖下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阿福，我不会背叛你……”玄玉唇齿间吐露了这句话后，却再也无法说下去。

　　他已经看到眼前的阿福眼神已经一点一点的黯了下去，他有预感，若是此时说了出来，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说罢，你是要背叛我什么？”阿福唇角的弧度更是勾起，但眉眼却丝毫没有染上半分暖意。

　　她大概，知道玄玉要说的是什么了。

　　“夜深了，明日再说罢。”

　　院门轻响，阿福慢慢的走到屋门前。

　　院子里洒下了淡淡月光，罩在院墙的瓦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四周鼓噪着淡淡的风，却丝毫吹不走她心头正遍布的愁云。

　　本来，她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可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玄玉有了自己的决定。

　　阿福想着，想着想着，衣襟上便沾上了泪痕。

　　东边显出鱼肚白时，阿福才长呼了一口气。

　　四周微微能听到走动声，想必是四下里的仆役都已经忙活起来了。

　　阿福又呵了一口气。

　　看着在自己眼前出现后眨眼又飘散的白雾，她浓重的黑眼圈上的眼睛却无比的明亮。

　　松了松自己的手脚，阿福回身进屋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去。

　　“殿下，杨姑娘出府了。”

　　听到侍卫来禀报，亦是一夜未睡站在院子里待了大半夜的玄玉才动了动身子：“知道了，去备马罢。”

　　椒庭宫。

　　“娘娘，乌那公主像是醒了，冲出了房门又很快的被人给拉了回去，好一番动静后才安静了下来，只是却没听到哭声。”灵脂将下头人回传上来的消息告知了冷如冰。

　　冷如冰正梳洗完毕，接过灵脂递过来的暖袖戴上才说道：“皇上那儿可有动静？”

　　“未曾有消息传来，”灵脂如实禀告，“倒是灵犀宫那边，听说正在惩治下人。”

　　“哦？惩治下人？”冷如冰说道，“灵犀宫这位，是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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