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深沉不可猜测的程大人其实有副好脾气，强自按捺下怒气，心平气和但是潦草地再给顾夏凉讲了一遍。

　　以程璟渊的手段，既然能猜测到司徒珏会调查她，那么也能让司徒珏什么都查不出来吧，于是十分放心。

　　“听说你的琴技受过苏继先生指点？”程璟渊用手支撑着额角，偏过头对顾夏凉道。

　　话题转得太快，顾夏凉思索了会才谨慎回答，“年幼时听过苏继先生的一首曲子，算是指点吧。”

　　虽然苏继先生在琴技方面并没有传授她什么知识，但是就是因为听过这一首曲子，让她明白何为真正的大雅之音，算是见识到古琴调子的最高境界。

　　眼界不同，追求和目标也就不同。

　　是以，苏继先生当日那一曲对于她来说，是让她茅塞顿开，真正理解何为琴道。

　　“那些复杂的指法也是他教给你的？”程璟渊好整以暇。

　　顾夏凉摇摇头，自然不可能，那些指法是她闲着无聊学着玩的，打发时间，而且这些花架子在一般人当中比真正的妙音还要讨喜。

　　她闲着无聊时，就用这些复杂的花架子打发时间，后来练得极是娴熟，自己也用得上瘾了，不到正经弹琴时，都喜欢显摆着玩。

　　“那你倒是应该向沐姑娘学着些。”程璟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目光又落到沐子栀身上。

　　顾夏凉撇撇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倒是成了个大陪衬，还是个很有名声但是败北的陪衬。

　　因为隔得不远，两人的话沐子栀听得清楚。

　　所以也偏过头来对程璟渊点头致谢，面上仍旧是冰冷一片，尖尖的眉角，细长的凤眼，有种浩渺的气质，确实是个美人。

　　“程大人倒是也弹一曲，我也学习一会。”顾夏凉顿起狭促之心，想要逗逗两个人。

　　沐子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程璟渊面上倒是平静，顺带着答应了。

　　琴台高出一些，他跪坐在琴台上，便要让顾夏凉稍稍抬起头来。

　　这样的视角看程璟渊，倒显得他十分清冷孤高，像是与世俗没有半分干系的琴师。墨发垂泄一地，广袖并衣裾铺散开来，疏落雅致。

　　他有一双极为修长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最是适宜握笔写诗或是抚琴作画，可是偏偏他是个权臣，玩弄权术与人心。

　　程璟渊弹的也是一首《梅花三弄》，与顾夏凉的敷衍不同，仿佛是真的在琴弦与他的之间盛放出幽幽的梅花，旋律高洁优美，自然之间又掺出几分梅花铮铮的傲骨来，便有几分金石之声。

　　琴弦在他手里服服帖帖，弹出的是举世难得的琴音，仿佛能够在屋梁上缠扰成一株藤萝，再开出灼灼的花朵。

　　沐子栀的手无意识地收拢，面上有一丝激动，只是旋即平静下来，又是一派的冰冷。

　　顾夏凉盯着程璟渊放在秦案上的手，半天没有说话，这……似乎不比她差，约莫是差不多的水平。

　　先前的沐子栀，若是顾夏凉认真弹，自然能够强过她，只是程璟渊倒是不一定了。

　　“好琴技。”最后还是沐子栀开始称赞，脸上果然挂着心悦诚服。

　　顾夏凉也跟着夸了句好琴技，随即转口道：“像你们受教了。”最后便是几个哈哈把话题扯开了。

　　重阳之前，顾夏凉与碧桃特地去裁了布送到如意坊里，做了几件衣裳。

　　既是准备秋装，也为了重阳的事情，最好能够成功，免得继续拖下去。因为换季，如意坊有些忙不过来，所以衣服是在九月初八被送过来的。

　　若是衣服不合身，也就没有时间重新改了。

　　偏偏，衣服就是出了问题，顾夏凉呕血。

　　不是衣服不合身，是根本就不能穿，因为衣服被送到顾夏凉手里是一堆布条。

　　边缘整齐，宽度匀称，是有人拿剪刀心平气和地一点一点将衣服裁剪成这样。

　　“砰”地一声，碧桃脚边的凳子就这么被她踢倒，“太过分了，一早要的衣裳现在才送过来，还……还把衣服裁成碎片吧！”

　　顾夏凉见碧桃挽起袖子就要出去，气冲冲的约莫是要找如意馆算账，赶紧一把拉住她，实在觉得头疼。

　　在这个要紧时候把一堆碎片衣裳送过来就已经够烦的，这个丫头要是再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叫她怎么处理。

　　碧桃气得脸颊绯红，圆圆的眼睛怒瞪着，像是只刺猬，根本就炸了毛。

　　“好了，你先坐下。”顾夏凉不由分说地将碧桃按在椅子上，自己动手将凳子扶起来，再给碧桃倒了杯菊花茶。

　　“坐什么坐，如意馆欺人太甚！”碧桃这个死妮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对着顾夏凉就是一个白眼，又想站起来出去找如意坊算账。

　　顾夏凉只得按住她，解释道：“你见过谁把你的东西花费功夫修好又给砸了吗？”顾夏凉一脸无奈地把衣服递给碧桃，指指上面的针脚，看得出来很是细密整齐，算是极为用心的手工，虽然料子不是顶好，但是手工却要称绝。

　　要是她，也舍不得将这样幸苦做出来的衣裳给剪了，要剪，把布料直接剪了不就是吗。

　　碧桃一时傻眼，诺诺问：“那……那是谁？”

　　“我这么知道？”顾夏凉一脸幽怨地望一眼碧桃，抱着一堆破布很是纠结，明天可怎么办。

　　以前过得富贵，从来没有这种连一件可以穿出门的衣裳都没有的尴尬感觉，如今倒是好好地体会了一把。

　　“姑娘！”碧桃急了，姑娘真是越来越没有架子了，就这么抱着一堆破布实在不雅。

　　要知道，她家姑娘可是上阳城里最漂亮最有才华的女子，怎么能这么寒酸。

　　“左右不过是看不惯的人干的，又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还要为了一件衣裳去找她们算账么？”

　　在锦云馆里，看不惯她的人实在不少，就算找出来了，为了一件衣裳去找人算账，也实在是失格调。

　　再说了，薛小小宋真儿之流，她们玩暗的，她顾夏凉就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碧桃一件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就知道估计她现在很是挫败，曾经在京城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如今却要受这样的欺负，过这样的日子，心里怕是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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