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秋玲并没有将顾夏凉带到包厢里，而是直接将顾夏凉送到锦云馆前的一辆马车前。

　　寻常的青布帘子，半新不旧，是最最寻常的式样。

　　而锦云馆前没有其他马车，想必程璟渊没有来，顾夏凉想着。

　　“你进去就是了，是程府的马车。”秋玲依旧一副冷脸，语气却没有之前生硬。

　　不是说程璟渊会来吗，真是奇怪，便随手掀开帘子。

　　唔，程璟渊果然来了，就在这辆寒酸的马车里坐着。嗯，准确地说，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天色已晚，原本就幽暗，他坐在马车里面，更是被裹在一片黑暗中，显得面目苍白眉眼疲倦。

　　可就算这样，也只能更衬得他眉眼如玉，雅致出尘，好像悠悠浮世里最干净的景色。

　　“还不快进来。”程璟渊忽然睁开眼，皱了皱眉目光悠悠地落在顾夏凉脸上，唇角带起一丝笑意。

　　仔细看，却又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嘲讽。真是个复杂的人，顾夏凉想。

　　马车不大，但是两个人也不拥挤，反正顾夏凉现在丝毫不挑剔。

　　不过身边坐着的是程璟渊，总叫她有些不安。

　　“面纱摘了。”程璟渊冷冷地吩咐道，依旧懒懒地靠着车壁。

　　顾夏凉没动。

　　路有些颠簸，马车也一晃一晃的，不时有车轮轧过石头的声音。

　　顾夏凉忽然觉得有什么按住了她的手，面纱便被人一下挑落，她一惊，抬头便看见程璟渊近在咫尺的脸。

　　眸子黝黑，沉沉不见底，极好看又温雅的一张脸，就连凑这么近都找不到一丝缺陷。

　　“这样好的一张脸，你就是这么糟蹋的？”程璟渊挑起眼角笑起来，语气里有调笑有嘲讽，却比往常显得亲切些。

　　“皮相罢了，我在不在意倒是无妨的，只是大人在意，我毁了有又何妨？”顾夏凉扬起眉，嘴角也挑起一丝笑意，清清冷冷地说道，越发显得冷峭如一枝寒梅，冷霜傲雪。

　　程璟渊盯着顾夏凉半晌，忽然笑道：“不巧，我也不是个看中皮相的。”

　　在顾府多年培养下来的修养让顾夏凉忍住了白程璟渊一眼的冲动，继而淡定道：“怕是大人言语逞强罢了。”

　　“哦，是么？”程璟渊本就压着顾夏凉的手，此时顺势将顾夏凉拉进他，让顾夏凉几乎半坐在他怀里，在她耳边道，“顾姑娘如今这副尊容，可想试试我能不能忍受。”

　　耳朵一阵酥痒，顾夏凉心里紧了紧，一时不知道怎么把程璟渊已经说歪了的话掰过来。

　　“一直听说顾家女如何倾国倾城，风姿卓越，不过我却从来只见容貌尽毁的丑八怪。”说着摇摇头，眼里满是戏谑。

　　“……”美人是你这种人渣可以见到的吗？

　　“不过……”面前的脸瞬间放大数倍唇上便被人蜻蜓点水地一触，程璟渊还是平静地继续道，“本官向来不注重皮相。”

　　顾夏凉：“……”她就这么被占了便宜，不过，她却说不上讨厌，甚至，丝毫感觉都没有，连羞窘都不曾有。

　　“下车吧，到了。”程璟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发愣的顾夏凉，语气漫不经心，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夏凉向来能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时照样能像程璟渊一样淡定从容，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抢在程璟渊前面掀开帘子走出去。

　　其实这里怪偏僻的，四周静谧。不过宅院华美，倒不想到清冷。

　　程璟渊自然不会像顾夏凉一样先观察一下四周景色，所以直接就走进去了顾夏凉见程璟渊走了，便跟在他身边进去。

　　这里比起之前的顾府华美不少，但是却没什么人气显得十分安静。

　　就连上来迎接程璟渊的丫鬟，都低眉敛目，说话声音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又因为已经是夜晚，更是显得整个程府死气沉沉。

　　好在，今天程璟渊没有打算为难她，只是安排了丫鬟把她带到客房，然后自己就去了书房v。

　　伺候顾夏凉的是个圆脸小丫鬟，跟在顾夏凉身后，是不是伸出脑袋瞧一瞧顾夏凉，似乎是对她很好奇。

　　唔，瞧着挺可爱的，比之前迎接程璟渊的那些人活泼多了，顾夏凉不由对这个丫鬟有好感。

　　小丫鬟把顾夏凉带到西南角的客房里，手脚麻利地铺了被子欧，还替顾夏凉燃了香。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了澡，才想起程璟渊为什么要把她接过来。

　　但是，她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实在很累，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只是，她今晚做了个梦，还是关于顾家的梦。

　　这次，她梦到自己从迷药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吧，便看见一袭裙子垂坠在自己面前。

　　绣鞋尖尖，从裙摆中露出来，上面绣着阿娘最喜欢的玉簪花。

　　她惊得颤抖，抬起头，就是母亲青紫的脸，此时气息未断，身体还在挣扎着。

　　看到顾夏凉望着她，原本就凸出的眼珠瞪出来，眼睛睁得极大，挣扎着对顾夏凉说：“阿凉，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是暖暖，是暖暖偷你爹的印信……”

　　顾夏凉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想要把母亲放下了，可是还有等顾夏凉过去，母亲的身子便不再挣扎，直挺挺地挂在顾夏凉眼前。

　　眼泪一把一把地落下来，她害怕绝望得觉得骨子里都是凉意，冷得浑身颤抖。

　　顾夏凉只觉得害怕，想要找个地方缩起来，可是浑身颤抖，只能感觉到冷，却一丝力气都没有，身体就像不是她的，根本不能动了。

　　窗外开始有火光亮起，噼里啪啦地吞噬着房屋，外面越来越嘈杂，又哭声，又尖叫声，还有血液洒出来的声音。

　　一切越来越近，顾夏凉还是觉得自己动不了，害怕的要哭。

　　一阵风吹过，母亲的裙角扬起，便晃了晃落下来，面色青紫可怖的尸体就落在顾夏凉面前，同平日里温婉端庄的阿娘全然不像。

　　顾夏凉完全觉得脑子里有跟弦崩得她生疼，好像脑子被塞满了东西，心里又闷又疼，几乎被逼到绝望的边缘。

　　“顾夏凉，顾夏凉……”似乎是有人在叫她，声音很焦灼，但是很好听。

　　她的意识忽然有一瞬的清明，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却还是沉浸在梦里，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她还是难过，还是痛苦得要命，却怎么都挣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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