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空和念远到达鬼谷已是第二天晌午，念远指着满目白雾朝着念空翻白眼，

　　“师兄你看，这就是她这些年待的地方，偏僻难行不说，更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眼下又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何苦呢？”

　　念空看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鬼谷，诚如念远所说，荒无人烟，漫山遍野的迷雾，还有常年不散的瘴气，想到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窝在这样一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地方，心中颇感自责，

　　“师弟，不管怎么说，今天的局面不是一蹴而就，当年的事，大家都有责任，现在，也无法评判孰是孰非，我只盼望她能安稳的度过晚年，不要再生事端就好。”

　　念远知道念空一向心善，他看到了念空既愧疚又无奈的眼神，确实也不忍再说下去，

　　“走吧，师弟今日就陪你去探访这位故人！”

　　毕竟是两位得道高僧，走在这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之地，也显得轻松至极，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已经到达了鬼谷的中心位置，只是不知为何，瘴气越发的浓重，先前已经出现的黑鸟逐渐散去，两人只能顺着溪水的声音慢慢的往前移动，

　　“师兄，明明这些瘴气是越走越淡的，怎么忽然这么重了？若不是以内力强攻，此刻这么浓重的瘴气，你我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

　　念空仔细的观察着瘴气，“说来确实奇怪，这瘴气像是可以操控一样，竟然能越发的浓重起来。”

　　“可以操控？”念远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瘴气可以操控？这整个鬼谷能操控这瘴气的人还会有谁，我明白了，我们现在铁定是已经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

　　念远说完冲着前方大喊，“高人还请露面吧，这种待客之道实在不是你这江湖中人该有的，传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师弟！”念空赶忙阻止念远，“你这是为何，这瘴气我们又不是应付不了，这样大喊大叫，实在有些不像话！”

　　“师兄，你就是太心善，才会落得今日满身的埋怨，今日来了，就不妨将当年之事挑开说明，免得有些人总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她！”

　　念空劝不住念远，也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前方，念远这么大声，如果谷中有人，一定是听得到的，就看对方想怎样做了。

　　半晌，终于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青岩一眼就认出了念远，

　　“大师别来无恙！”

　　念远也认出了青岩，“无恙无恙，只是若再在这林子里待上一会就要有恙了，去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让她出来！”

　　青岩脸上是一贯的不疾不徐，“我家主人早已备好了茶水，请故人进去！”

　　念远回头看看念空，“看吧师兄，我就说，人家早就等着我们来了，走吧，去见见老朋友！”

　　青岩引着念空念远来到冷夕的房门外，青岩轻轻叩门，

　　“主人，客人来了！”

　　良久，里面传来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请贵客进来！”

　　三人先后走进房间，念空念远在门边站定，青岩径直朝着冷夕走去，冷夕还是背朝客人，只是这次没有轻纱遮挡，

　　“主人…”

　　“青岩，给两位客人倒茶！”冷夕的声音依旧在颤抖。

　　青岩将茶水放好，冷夕又吩咐，“贵客远道而来，怎好叫贵客站着，青岩，请贵客入座！”

　　青岩也被这样诡异的气氛弄得有些尴尬，眼前的三个人年岁相仿，言语间很明显是相识很久却又彼此疏离，实在看不懂其中的缘由，

　　“两位高僧请坐！”

　　念空和念远并没有动，念空直直的看着冷夕的背影不说话，念远则有些忍不住，

　　“上次我来，阁下就不肯露面，怎么这次还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待客吗？若是这样，师兄，我们还是走吧！”说完拉起念空就要走。

　　“站住！”

　　冷夕蓦地回身，眼睛微红，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我鬼谷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念空看到这双熟悉的眼睛，心中五味陈杂，“冷夕…”当年的冷夕像一朵骄傲的牡丹花，明艳活泼，那双眼睛尤其的灵动，如今虽然苍老许多，却依旧清澈，只是这清澈中多了几丝本不该有的怨气。

　　冷夕听到念空唤自己的名字，双肩一颤，抬眼看向念空时，才发现原来时隔这么多年，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人，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尽管念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须发花白，但丝毫掩盖不住满脸的英气，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冷夕依旧倔强的冷笑，

　　“这位高僧是在叫我？我们竟然熟悉到如此程度了吗？高僧乃是修行之人，因何刚才老身在高僧眼中看到了俗念，这恐怕，与高僧的修为不和吧？”

　　念空苦笑，“冷夕，你可是还在怪我？”

　　“大师何出此言？我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妪，有什么能怪你的呢？”

　　“冷夕，你自幼好强，如今还是这个性子…”

　　冷夕依旧冷笑，“你是一定要让我说出来是吗？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如今依旧隐隐作痛，我的恨和痛，岂是你一句虚情假意的话能解决的？”

　　“冷夕，当年的事大家各有为难，你何必如此固执，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快乐！”

　　“沐修寒！”樊冷夕几乎要崩溃了一样，这个在心里想了千万遍，暗自叫了千万遍的名字，如今喊了出来，竟是这般的艰涩。

　　沐修寒，是念空出家之前的名字，后来遁入空门改名为念空，沐修寒这个人和这个名字，曾是樊冷夕最美丽的年纪里最美好的梦。一别数年如今再见，沐修寒越是说得真诚，冷夕就越觉得疏离。

　　“老身一把年纪，半个身子都已经埋进了土里，快乐与不快乐又有何区别，高僧心善，却不必理会我这老婆子。”

　　念空知道，冷夕的性子倔强，如果不是自己想通，旁人怎样相劝也是无用，只是事关天下安危，他绝不希望看到冷夕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冷夕，我们今天来，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事情已尽过去这么多年，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不要走错了方向。”

　　冷夕倔强的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为何沐修寒竟能如此淡然的对待她的感情，压住了泪水却压不住心中积压多年的情结，

　　“沐修寒，你知不知道你最让我讨厌的是什么，你总是一副博爱天下的样子，你对任何人都好都友善，但是我告诉你，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要你的友善，不要你的关心，我想要的，你全都给了樊冷晨，一丝一毫都不曾留给我，如今你叫我快乐，我拿什么快乐！嗯？你告诉我，你把你所有的爱都给了樊冷晨，我还拿什么快乐！！！就算她贪图富贵嫁给了别人，你也还是对她好，就算那个人与你情同兄弟抢了你的心上人，你也甘愿，而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不肯回头看看我，你宁愿遁入空门也不肯不肯分一点爱给我，你告诉我，我的快乐从哪里来！”

　　樊冷夕一口气说完了憋在心中多年的话，像是被掏空一样，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的流下，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少女，倔强的背过身去，不肯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冷夕，你一定是误会了，冷晨不是那样的人，当年的事，她是有苦衷的，而我，却不能因为冷晨走了去找你，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委身于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人。”

　　“够了！”冷夕打断了沐修寒的话，“我看够了你的虚情假意，不必在我面前假装无辜，冷晨什么都好，留给你的却只能是背影，当年那个人与你情同兄弟，你为了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而最后他抢走了你心爱的人，你不敢去抢回来，也不敢去质问冷晨，你无视我对你的情意，执意遁入空门，而事实上，你的心里真的已经什么都忘了吗？沐修寒，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认为，如今你的话在我这里还会有什么分量吗？”

　　一番话，说的字字诛心，念空的脑海里也不断地浮现出当年的点点滴滴，想到冷晨，想到他情同手足的兄弟，念空尘封多年的记忆像是决口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年来念空心无旁骛一心礼佛，当年之事早就已经看淡，只是如今冷夕突然提起，一时间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一旁的念远觉察出念空的变化，端起茶水递到念空手中，“师兄，您坐下歇一会吧。”转身又朝着冷夕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冷夕正无处发泄，见念远居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好笑吗？你这个不懂感情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我！”

　　念远看着一脸愤怒的冷夕，收起笑容却是无奈的摇摇头，“冷夕呀，你可知你今日为何如此痛苦？”

　　“什么痛苦？你不要在这里自作聪明，我活的很好很快乐，我坐拥江湖，号令天下，我有什么你不快乐！”

　　“是吗？你真的快乐吗？你把自己关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想不通为何修寒宁愿出家也不愿接受你，想不通为何冷晨离他而去他依旧不忘旧情，你想要搅得天下大乱来报复所有你觉得对不起你的人，可是你可曾想过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你樊冷夕就没有一点过错？是全天下都对不起你？”

　　“你闭嘴！”冷夕尖叫着制止念远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是跑来这里跟我讲这些没有用的废话，那你们大可回去了，这几十年来我所受过的苦，不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抵消的，我劝你不用白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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