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百三十六
沐云初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眼皮很重,好像是泡在水里似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但是使尽了力气,都没有办法把手放在肚子上。沐云初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声音很小的喊了青菱一声。
青菱端着药进来,看见沐云初睁开了眼睛,欣喜万分。“娘娘,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我的孩子呢?”沐云初声音干涩,眼睛看着青菱,好像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
“皇子还在!”青菱知道沐云初在担心什么,握着沐云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声音轻轻的:“皇上没那么狠心,孩子还在呢。娘娘放心。”
沐云初好像是松了口气似得,手指慢慢锁紧,又闭上了眼睛。
“娘娘,”青菱端了药在手里,轻轻搅动吹着热气:“太医说了,您这一胎还是不稳,一定得好生养着,不能再出岔子……您现在醒了,把这药喝了吧,对您和皇子,都有好处。”
沐云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青菱上前在沐云初的颈肩处加了一个软枕,让她的头稍稍抬高了些,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外面是什么声音啊?”两勺热汤药下肚,沐云初精神好了些,听着外面的声音,轻声问道。
“外面下雨了,”青菱拿着上好的丝质手帕擦了擦沐云初的嘴角——自从沐云初昏迷以来,她的吃穿用度,就与傅允深是一样的了。“还有,”青菱顿了顿,抿抿嘴唇:“皇上在外面,开午朝呢。”
沐云初眉梢一动,没再说什么。
“娘娘,”青菱想了想,开口道:“您昏迷的这两天,皇上一直是在您跟前儿亲自伺候的。擦洗喂药,都不让我们经手,就一直都是自己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开个午朝。皇上他真的很在意您,也觉得很对不起您。”
沐云初垂着眼睛,不置一言。
“皇上。”
沐云初还在垂着眼睛,就听见青菱的一句“参见皇上”。顿时,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想逃开,却又想紧紧拥抱在一起。
“初儿,你终于醒了。”
傅允深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颤抖。连同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你觉得身上好一点儿了没有?”傅允深紧紧握着沐云初的手,想摸摸她的脸,又不敢伸手去碰她。
“皇上,”青菱在一旁说道:“太医说了,娘娘醒了该喝了药。”
“给朕,朕来。”傅允深连忙把手松开,把沐云初的手慢慢放进被子里,伸手想要接了那个药碗。
“……不用了,让青菱喂我就好了……”沐云初小声的说。
沐云初看着傅允深,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下巴颏上有些淡淡的胡茬。像是今天没有好好的仔细刮干净。他已经很累了,这些事,还是不要轻易地让他再费心,现在他应该好好儿的睡一觉的。
可是傅允深是不知道这些的,顿时捏着白瓷汤勺手足无措,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声音都变得苦涩起来:“我……我可以的。”
沐云初看着傅允深,那双眼睛里有细小的血丝不说,现在里面盛满了慌乱,让人看了心里酸疼。
“我真的可以的……”傅允深捏着那只汤勺,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唯唯诺诺的好像是个怕做错事的小孩子。
“这几天都是皇上给您喂得药,”青菱连忙在一旁说道:“皇上不会呛着您和小皇子的。皇上亲自喂,皇上也是安心不是?”
傅允深看沐云初垂下了眼睫,舀起一勺汤药仔细的吹得温热,小心翼翼的喂进沐云初嘴里。青菱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烫吗?”傅允深用丝帕给沐云初蘸了蘸嘴角,轻声问。
沐云初摇了摇头,伸出舌尖儿舔了一圈儿嘴唇。
“苦吗?”傅允深又问,这一次不等沐云初回答,自己舀了一点儿抿进嘴唇。
傻不傻啊。沐云初看着他,那是安胎药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尝上了?!
“有一点儿,”傅允深微微皱了些眉头,看着沐云初瞪大的眼睛,慌了:“初儿你不舒服吗?”
沐云初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没有。”
傅允深松了口气,看她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这是你的药。”
沐云初简直要疯了。
“喝完了药吃点儿甜的好吗?”傅允深又给沐云初喂了一勺汤药:“嘴里苦吗?”
看他不停地问不停地问,但是又唯唯诺诺的生怕惹烦了自己,沐云初心里又热又酸,眼眶有些泛湿,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一碗汤药喂完,又吃了几颗糖莲子,沐云初难得不恶心想吐,想喝点儿粥来填填肚子。傅允深高兴得很,赶紧吩咐了人去做。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一时间没说什么话,就只有窗外“叮叮当当”的雨声。安静的让人犯困。——比如傅允深。
傅允深是真的很累了。这几天一直在连着轴转。之前的病还没有全好,朝上的日常公务,还有寻找苏启源的事,再加上朱宁和程明杰军队训练的事要仔细盯着,还有沐云初怀了身孕又差点小产的事。总之就是神经时刻紧绷不得放松,很累很累。现在安静下来,只觉得脑子犯懵,一个劲儿的犯困想睡。
“你去躺下睡一会儿吧。”沐云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扯了扯傅允深的衣袖。傅允深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沐云初的眼睛。
“我没事,”傅允深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揉眼睛。冲着沐云初笑了笑:“我不困,我想守着你。”
“你去睡吧,”沐云初抿抿嘴唇:“你看起来好困。”
傅允深还是摇了摇头,把沐云初的手攥进了手心。
看他坚持,沐云初不再说话了,手任他抓着。他掌心里有些潮热。
说是不睡不困,但是傅允深还是抵不住倚在床框上睡着了。沐云初看着他,额角倚在床框上,闭着眼睛,呼吸轻轻的,只是手上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时不时的收紧一下再松开,好像是在确定什么。
沐云初不忍心再叫醒他,青菱端了粥进来也就让她喂了吃下了。看傅允深还在睡着,沐云初轻声吩咐青菱给傅允深加床毯子,添个软枕。
“嗯?”青菱一动,傅允深还是醒了过来,刚刚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迷茫和困顿。
“粥熬好了?”傅允深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
“我吃过了,”沐云初弯弯嘴角:“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我想守着你,”傅允深疲倦的笑了笑:“我没事。”
“你在这儿睡吧。”沐云初心中着实不忍,慢慢往里挪了挪,空出一个空间。
傅允深也不再坚持,侧头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平稳了呼吸。
沐云初看着傅允深愈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自己的手还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里。慢慢伸了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眼角。
喉咙里泛出来一股子酸涩,沐云初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想要熬过这一阵子难受。
他睡了,就不要再折腾他了。
沐云初这么想着,收回了手。
傅允深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天色昏黑了。眨了眨眼睛,脑子中一片清明。比之前要好受了许多,至少不似之前的那般僵痛混沌。
“你醒啦?”沐云初已经醒了,坐在床头抱着一碗酸蜜饯在吃。
“我睡了多久啊。”傅允深揉揉眼睛,但是还是不想坐起来,干脆一个翻身冲着沐云初,伸手搭上了沐云初的腰。顿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抬了头凑到沐云初的肚子上,想要听里面孩子的动静似得。
“他还小,你听也听不出来的。”沐云初含着一块儿盐浸梅子,声音有点儿含糊。
“我想听。”傅允深的耳朵又蹭了蹭,又怕压着沐云初,就又复躺下,但是手还搭在沐云初的肚子上,手指不自觉的画着圈儿。
“初儿,”傅允深的声音轻轻地:“你和孩子都在我身边,我现在心里好欢喜。”
沐云初的手指拨拉着碗里的梅子,抿抿嘴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疙瘩。”傅允深继续说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
“我想回家。”
傅允深身子一僵,一瞬间就觉得手脚发凉。僵硬又缓慢的抬了头,定定的看着沐云初:“你……你说什么?”
“我,”沐云初的指尖儿紧紧扒着那只琉璃小碗儿,低了眼睛:“我想回家……”
“为什么?”傅允深一个骨碌爬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声音都不知所措:“别,你别走。我,我以后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不是,”沐云初不忍看他一脸的惊慌,开口道:“我,我是想回家,好好的养这个孩子。”咬着嘴唇,低着头:“现在在这宫里,我实在是……”
“我会保护你的。真的。”傅允深急急开口,攥着沐云初的手:“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真的。”
傅允深声音急促,语速越来越快,沐云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不肯相信你。但是我……”
傅允深的手冷冰冰的,低着眼睛一言不发。
“……对不起。”
“……孩子的事不怪你,”沐云初的手摸了摸肚子,声音轻柔:“还好,现在孩子还在。在我肚子里好好儿的。”
“那,”傅允深声音苦涩:“你还是怪我,那幅画的事,是吗?”
“……”沐云初叹了口气:“不是。其实那件事,你告诉我也好,不告诉我也好。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沐云初弯了弯嘴角,眼神落在小腹上:“现在我只想好好儿的养着这个孩子。我已经掉了一个了,这一个,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好好儿的生下来。”
沐云初的言语之间,又提及到了那第一个小产没有了的孩子,傅允深心里一抽。手上劲儿不知觉松开了。
“允深,”沐云初看着傅允深,像是极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就不会走的。我就是想要回家去养胎。不是不信任你,是这宫里,我实在是怕了。”
当日苏瑶跟她说的话让人心尖儿发凉。沐云初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孩子赌这宫里变幻莫测的人心。更何况,自己在宫里。傅允深怕是总要这样每日熬着。实在是太辛苦他了。
“好吧,”傅允深终于还是妥协了,苦笑一下:“等肚子里的孩子稍稍稳妥了些,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啊不,”傅允深慌忙改口道:“我,我是说,我送你回去。”
“……嗯。”沐云初笑了笑,主动握紧了傅允深的手。
傅允深抬手把沐云初搂进怀里,下巴蹭了蹭沐云初的头顶,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初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沐云初听了这话哑然失笑:“我这还没走呢,你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走,”傅允深狠狠的亲了沐云初一下,声音哑哑的。
“嗯……”沐云初想了想:“等我快生了,我就回来了。”
傅允深不说话,但是沐云初知道他心里老大的不乐意。抿了抿嘴唇,沐云初往傅允深怀里蹭了蹭。
“初儿,”傅允深开口道:“你,你心里其实还是怪我的,是吧?”
沐云初眨眨眼,轻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就不问了。”
“我告诉你。”傅允深搂紧了沐云初的肩膀:“我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沐云初伸手挡住了傅允深的嘴:“别,别说了。”
傅允深看着沐云初漆黑的发顶,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那你心里还怪我吗?……那行字真的不是我写的。”
“我相信你。”沐云初说道:“你放心,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傅允深亲了亲沐云初的耳朵。罢了罢了,等以后再说也是可以的,反正她就在那里。
哪里也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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