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奶奶！”

　　“哎呦，”周老夫人在周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出来，拉着周子扬的手，浑浊的眼睛中全都是慈爱的欣喜：“回来了？”

　　“奶奶您怎么出来了啊，”周子扬搂着老夫人的肩膀，嬉皮笑脸的样子是薛城没见过的，站在周子扬身旁看晃了眼。

　　“子扬，”周夫人看到了薛城，问道：“这是……”

　　“啊……”薛城连忙抱拳弯腰，低着头行礼：“见过周老夫人，见过周夫人。”

　　“这是孩儿的同僚，”周子扬笑笑：“叫薛城。是孩儿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是么，”周夫人笑道：“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屋去吧。”

　　“多谢周夫人。”

　　薛城跟在周子扬身后，看着他侧脸跟老太太温声细语的说话，又想到那天他回了宫崩溃大哭的样子。嘴角弯了弯。

　　“爹。”进了门，周子扬把周老夫人扶到小榻上坐好，恭恭敬敬的向周凛行礼。

　　“见过太傅大人。”薛城看见周凛，嘴角的笑容收了收，恭敬行礼道。

　　“嗯。”周凛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在加上整个人又是一股周正严肃的气息，现在更是沉着脸不说话，周子扬习惯了，但是薛城确实有些头皮发麻。

　　薛城心中暗道：“人人都说周太傅为人不苟言笑，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一见，还当真是名不虚传。”

　　周子扬感受到了薛城的紧张，主动笑笑开始拉话：“奶奶，我哥最近给家里写信了没？”

　　“写了写了，”周老夫人乐呵呵的：“最近隔几天就来一次，说是原先在行军途中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哎呀，可真是吓死我了。”

　　“您别担心，”周子扬笑：“我大哥不会有事的。”

　　“这位是……”

　　“老爷，”周夫人答道：“这是子扬在宫中的朋友，叫薛城。”

　　“太傅大人。”薛城赶紧起身行礼。

　　“坐。”周凛盯着薛城看了一会儿：“令尊可是锦州公薛治平薛大人？”

　　“不，”薛城抿了抿嘴：“薛大人是卑职叔父，家父是在军中任职。”

　　周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都到了家里了，还说什么卑职不卑职的，”周夫人笑的温婉极了，眼角的细纹都显得人温柔：“你是子扬的朋友，就叫叔父叔母就好了。”

　　“这……”薛城受宠若惊，看了看不可置否的周凛，又看了看一脸笑的周子扬，心里一热，连忙又站起来：“多谢叔母。”

　　“过来，”周老夫人招了招手：“让奶奶看看你。”

　　“去呀，”周子扬憋着笑，看着一脸愣的薛城，伸手推了他一把：“傻了啊？”

　　“子扬。”周夫人嗔怪：“说什么呢。”

　　薛城赶紧过去，跪在周老夫人面前：“见过老夫人。”

　　“叫奶奶。”周老夫人也是个性格温慈的人，府里久久没有这么热闹，现在看见薛城，更是觉得心里欢喜。

　　薛城笑笑，不经意的又往老夫人面前靠了靠。

　　“我看看……哎呦，”周老夫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薛城的面庞：“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啊。”

　　“奶奶，”周子扬故意放软了声音：“您以前可是都说我长得最好。”

　　“你是长得最好。”周老夫人笑的呵呵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奶奶刚才说我长得好，”薛城现在也放松了，回头跟周子扬呛：“你长得，没我好。”

　　“哈哈哈哈哈……”老夫人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周夫人也掩着嘴笑了出来，周凛看见自家娘亲这样开心，也是弯了嘴角。

　　“你们两个，”周夫人稍稍止了笑：“又不是大姑娘家，还在这儿比起来了。”

　　“那可不行，”周子扬看着薛城，笑的邪里邪气：“在我奶奶眼里，必须得是我长得最好。”

　　“奶奶，”薛城攥着周老夫人的手：“您老说句公道话，我是不是比子扬好看？”

　　“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周老夫人怜爱的摸了摸薛城的头顶，眯了眯眼睛：“还有我们子清，都是长得最好的孩子。”

　　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空气一滞。除了周老夫人，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住了。

　　“奶奶，”薛城又笑了笑：“我一直都听子扬夸赞周大哥，说他是大英雄。他一定能凯旋的。”

　　这样一句话说起来，老人家只是很开心。周子扬看着薛城在老人家面前舌灿莲花，哄得老人家开心不已，又想到自己不日便也要离开京城，心里不禁酸涩起来。

　　“子扬，”周凛站起来：“跟我去书房。”

　　“是。”

　　周凛又转身看向周老夫人，躬身行礼道：“娘，孩儿先行告退。”

　　“嗯。”周老夫人点了点头，拉着薛城的手：“孩子，跟我去我房里。”

　　“是。”

　　“你什么时候走？”周凛看着周子扬，沉声问道。

　　“孩儿不日便要出征，”

　　“嗯，”周凛知道，朝中大臣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就表明周子扬此番出征是绝密，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爹，”周子扬看着周凛，抿了抿嘴唇，直直跪下。“爹，孩儿不孝。”

　　“你不孝的地方多了，”周凛看着周子扬，弯了弯嘴角，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起来吧。”

　　“之前整日荒唐，终日让父母心里担忧牵挂，面上无光。现在又不能在父母膝下孝敬，是孩儿最大的不孝。”

　　“你是我最小的儿子，”周凛看着周子扬日益宽阔的肩膀，笑笑：“你大哥还没个一儿半女，你可得让你奶奶看见你的孩子……快起来。”

　　周子扬站起来，看着周凛：“爹，孩儿一定会回来的。……大哥也是。”

　　“奶奶，您呀，就好好儿歇着，”薛城把周老夫人扶进房间，乖巧的给老夫人揉着腿：“您年纪大了，可得好生养护着。”

　　周老夫人慈爱的看着薛城，摸了摸薛城的头：“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子扬啊，别看现在长大了些，可就是个孩子，能成熟到哪儿去。你是他的朋友，多多帮衬着，昂。”

　　“奶奶，您放心吧，”薛城笑：“子扬身边有我呢，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儿照顾他的。”

　　“他们都瞒着我，”老夫人声音慢慢的：“其实我这心里跟个明镜儿似得，我们子清啊，回不来喽。”

　　薛城手一僵，快速眨眨眼，笑着说：“奶奶，您这说什么呢，周大哥肯定没事儿的。他不是还写了信回来了么。”

　　“那不是子清写的。”周老夫人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是平静：“我心里明白，那不是子清。”

　　薛城的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手上机械的按摩着老夫人的腿，眼睛酸热的厉害。

　　“薛城啊，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现在，就一个孙子了……你得答应奶奶，千万要保护好了子扬啊，要不然，这周家的香火，就断了。”

　　“奶奶，”薛城抬起头来，他知道，现在自己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声音有些发抖：“奶奶，我一定会护着子扬的……您要是不嫌弃，我以后……也是您孙子。”

　　“不嫌弃，”老夫人眼眶也湿润，抬手拭了拭眼角：“以后你也是奶奶的亲孙子。”

　　“……哎。”薛城含着眼泪点头应下，退了几步恭恭敬敬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奶奶。”

　　“快起来快起来。”周老夫人紧紧攥着薛城的手：“你跟子扬，有什么事就去做，不用担心奶奶，奶奶身体，硬朗着呢。”

　　“……哎。”

　　等薛城出来，周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夫人歇下了？”

　　“是。”薛城笑笑：“叔母，奶奶躺下了。”

　　“老人家，觉多。”周夫人笑笑：“老夫人很喜欢你。”

　　薛城想到在屋子里老夫人跟他说的那些话，眼眶就是镇不住的发酸。

　　老人家说得对，“难得糊涂”。现在什么都看的明白，反而是一种痛苦。

　　“薛城，”周夫人看着他，轻声开口：“子扬从小到大，还没有往家里带过朋友，他肯带你来家里，你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叔母，”薛城看着周夫人：“我知道叔母想说什么，您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周子扬带回来。”

　　“……多谢了。”

　　傅允深撑着额头坐在丝音馆的正殿内，时深时浅的呼吸着。并不难看出，他的手指有些发抖。

　　这样的境况，傅允深是绝对没有想到的。那些凭空多出来的字，说是字字诛心也不为过。

　　“皇上，”宁海过来轻声说：“两位九都参军求见。”

　　傅允深像是没有听见，面无表情，还是以手撑头，轻轻地捏着眉心。宁海在一旁站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在哪？”

　　宁海连忙回道：“在御书房。”

　　周子扬和薛城随同搜寻的事非同小可，这是一定要自己出面的。傅允深又缓了一会儿。“青菱。”

　　“奴婢在。”

　　“看好了尧贵妃，”傅允深的声音淡淡的，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着的房门：“别出事。”

　　“是。”

　　傅允深慢慢站起来，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双腿僵痛，勉强支撑着慢慢离开了。

　　“恭送皇上。”青菱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走过去轻轻的敲了敲：“娘娘？娘娘？”

　　没人应答。青菱抿了抿嘴，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稍稍放心。

　　“参见皇上。”

　　“平身吧。”傅允深从两人之间走过，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情绪，就又成了没有破绽的帝王样子，看着周子扬和薛城，微微笑笑：“都准备好了么？”

　　“自从接到皇上诏令之时，我二人就已经准备好了。”薛城沉声道。

　　周子扬微微侧头看向他，那个人还真是，现在人模狗样的，私下里又是那么的纨绔相貌。

　　“好，”傅允深点点头：“那便出征吧。”

　　“是！”

　　皇城每天都会有固定的出巡侍卫出城巡逻。周子扬和薛城出征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两个人是跟着出城巡视的侍卫一同出去的。傅允深也只是送到了城门口。

　　遥遥的看着那两个人混在人群之中离开，傅允深站在城门口，远远地看着，心里倒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一件事能是稍稍顺心的。

　　“宁海。”

　　“奴才在。”

　　“……”傅允深抿了抿唇角：“你去丝音馆看看，看看尧贵妃怎么样了。”

　　“是。”宁海应下，转身去了。

　　傅允深双手撑在城墙上，用力喘了一口气，狠厉的锤了一下粗糙的墙壁。手背关节上顿时出现了猩红的血痕。用力推开墙壁，稳了稳神儿，转身走到御书房去了。

　　宁海进了丝音馆，就看见青菱趴在门口。

　　“青菱姑娘，”宁海过去，轻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青菱站直身子，摇了摇头：“皇上走了以后就没出过动静。这……”

　　“怕是跟皇上闹别扭了，”宁海叹了口气：“皇上特地差我来问问。”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青菱皱着眉头：“皇后娘娘送了幅画儿来，娘娘一看就不太对劲儿，现在又……”

　　“画儿？”宁海皱着眉头想了想：“什么画？”

　　“皇后娘娘说是画的尧贵妃，但是……”青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娘娘看着，心情不好。”

　　“别是那画儿啊。”宁海喃喃的一句让青菱听了去。

　　“什么画儿？”

　　“就是皇上原先挂在御书房的那幅，”宁海皱着眉：“皇上让我摘了收好，可别是可见那幅画了。”

　　青菱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坏了坏了，这看见的，想必就是幅。”

　　“什么？”宁海皱着眉：“那画儿我藏的好好的，怎么就……”

　　“现在还是去藏画之处去看看。”青菱想了想：“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再报告给皇上。”

　　“也是。”宁海想了想，点头应允：“现在也只是这么办了。青菱姑娘，你一定得看好了尧贵妃。”

　　“嗯。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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