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老爷犹如头上一道雷直劈下来,愣愣僵在圈椅上,眼前乱蹦金星,浑身直冒冷汗。
“怎么会。”他眼珠子乱晃,喃喃着:“怎么可能,没人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
灵芝见他脸色瞬变,知那《天香谱》必是安家秘宝,不然怎会一提之下,就骇成这副模样。
忙稍提高声音,喊道:“父亲!”
安二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只觉衣衫内汗津津,伸出手端了桌上的茶盏,才发现手抖个不已,那茶盖碰得茶杯“叮咚”作响。
他“哐当”放下茶盏,再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端茶的手,深吸两口气,方艰难道:“是谁?他当时怎么说的?”
灵芝仔细想了想,简洁说道:“那人头带面罩,身量颇高,不胖不瘦,听口音像是徽州人。他问我是不是和您学制香,又问《天香谱》在哪儿。我诓他说在澹宕阁,您回头上香坊查查,昨夜,谁去了澹宕阁,谁就是内奸无疑了。”
安二一颗心扑通扑通响个不停,《天香谱》、内奸,在他脑子里撞成一滩浆糊。
他站起身来,往门口冲去,倏忽又折回来,弯下身凑到灵芝跟前,叮嘱道:“这事再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行!否则,恐会招来杀身之祸,明白吗?”
灵芝点点头。
安二匆匆出门,直奔松雪堂去。
听完安二的转述,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的严氏也还是惊骇地从榻上坐起来,与安二一样,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是谁?他怎么会知道?”
安二阴沉着脸,平日潇洒的模样不见半分,双手搓着道:“会不会是宫里护着灵芝的人漏出去的?”
“不可能。”严氏立即否认:“其一,那人若对这书感兴趣,当年香家就不会托孤给咱们了。其二,他就是想要东西,也不会绑了灵芝来下手。”
“对。”安二双手撑住脸,缓缓点着头,忽然道:“对,灵芝说那人是徽州口音。”
严氏一双凤目眯缝起来:“难道,当年我抱回灵芝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即使发现,当也不会想到《天香谱》上来啊?”
严氏缓缓摇头:“不一定,那个时机,实在是太巧,香家刚遭灭族,我就抱回一个女婴,若有心的人一查,不难想到安家和香家的姻亲关系上。而《天香谱》失踪的事情,查抄香家的人都知道,走漏消息也不一定。若香家孤女在此,那《天香谱》的下落,就呼之欲出了。
这人,怕和害我的人,是同一人,且就在咱们身边!”
“娘的意思?”安二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不过娘怎么说,他都听,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背后的人。
“你今日立即去坊内,看看谁去了澹宕阁。”严氏吩咐。
“是。”安二提起袖子擦擦头上的汗,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冲着《天香谱》来的!
“你上次查柳氏查得怎样了?”严氏忽然换了话题。
“她自个儿行踪非常明了,没啥可查的,烟霞阁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清查了一遍身世,算是清白。哦,对,儿子还派人去查了她柳家的人,不过远在新安郡,得明春才能回来了。”
严氏缓缓点点头,眼神愈加森寒:“都要查,另外几个姨娘也查,还有应氏,也给我查!”
这句话说得太过用力,又胸口一紧,扶着床沿咳起来。
安二忙起身替她搓着背,又唤刘嬷嬷来添茶,为难道:“那现在灵芝哪里,可怎么解释,她知道这书……”
严氏好不容易止住咳,打断他的话:“瞒着她,就说那是安家祖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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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芝此时已将《天香谱》抛在脑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安家的东西。
现下她只想尽快将那人找出来,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
炭盆冒着火星儿,散发着融融暖意,灵芝捧着一本《药经》,倚在窗前大炕上,如同炕头上那副美人望海棠的绣屏,心思却飞了出去。
正思虑着,槿姝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廷雅。
“雅姐姐!你没事吧!”灵芝忙迎出去。
槿姝已将昨夜的事都告诉了廷雅。
“灵芝,我。”廷雅扶着她胳膊,眼泪花花直打转,带着哭腔道:“对不起,都怪我,差点害了你!”
灵芝见她内疚自责的模样,知道那信中必有猫腻,屏退了人,将她拉到炕上,递了块绢帕过去,悄声道:“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那信怎么回事?是不是给那人的?”
廷雅又羞又愧,又气又恨,满脸通红,双手捏着帕子,头快要垂到案几上,轻轻点点头。
又抬起头来,急切抓着灵芝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他这段日子,总是变着法儿来缠我。”
说到这些,连脖子都红了,声似蚊鸣:“日日到府上找哥哥,只要遇到我,就不顾旁人,偷偷给我塞信,说有重要事情跟我商量,让我定下时间地点,他来赴约。我本不想搭理,奈何后来他不罢休,哥哥说,那无赖还在苏府门口守着。我怕,怕他说出些什么话来,我的名声就毁了。所以才决心见他一面,将话说清楚,以后再不来往。”
“谁知。”她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泪珠涟涟:“他竟用我的信,诓了你去!”
灵芝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几乎五脏俱焚,这个安孙澍,哄骗廷雅不说,还利用廷雅来害自己!
若自己真出了什么事,以廷雅的性子,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安孙澍这么做,实在是让她恨到揪心。
灵芝胸口一起一伏,看着啜泣的廷雅道:“雅姐姐,别难过了,趁早看清这人的小人嘴脸,是件好事,等咱们以后有机会了,再教训他!”
廷雅眼泪汪汪道:“怎么教训?”
灵芝咬着唇,她也不知道怎么教训,难道自个儿也雇人帮他关起来么,只好恨恨道:“要是他不能参加明春恩科就好了!”
安孙澍一向以才名自傲,又是澹静先生弟子,又是徽州解元,对明春恩科,早就志在必得。也正因大家都对他明春开科看好,他一介布衣、清贫弟子,才在京中混得人模狗样。
若让他科举梦碎,比杀了他都痛苦百倍!
廷雅抹了抹泪,红着眼苦笑道:“但愿老天能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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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安二便与严氏回话,那澹宕阁,竟没人进去!
门窗皆无撬动痕迹,门乃铜门,门锁又是阴阳太极秘锁,以金铜合制,万难打开。且阁内一应事物完好。
严氏与安二皆是不解,连知道消息后的灵芝都不明白,难道那些人知道自己是瞎说?
可当时那人的模样,明明是信了的。
这件事儿过去第三日的傍晚,刚从祠堂跪了三日的安敄,首次出门就被人给抬了回来。
趴在一块儿门板上,哭声儿都呜咽了,哼哼唧唧,垂着手,让人给抬到琅玉院。
只能趴着,因为那打他的人只打屁股,别的地方都不碰,屁股上肿得老高,跟他圆滚滚的肚子差不多了。
应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问缘由,安敄也纳闷,要说他近来得罪的人,除了安灵芝,没别人了。
当下死咬着一定是安灵芝干的,应氏更是跳着脚在琅玉院中骂了个天翻地覆。
无奈这次安敄挑事儿在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找灵芝麻烦,只好硬生生将这口气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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