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接过一看,果然没有兵部刻印,已大概能推测出七七八八,心中暗喜,“能如此大胆地在京师眼皮子底下私造兵器,除了兵部监守自盗,还能有谁?”
灵芝端着杯盏的手一颤,兵部,兵部正是郑国公周腾芳当家,而周家长子周士佶是京师三大营中神枢营统领,兼管神机营。
他们确实有这个本事在私底下造私兵工坊。
小双接着宋珩的话道:“没错,叶大哥说,从京帮和周家的关系也可以推出,这工坊背后的人,定是周家,且东宫应该也知道这事儿。”
在大周朝,普通铁匠铺打个刀剑什么的都要在官府登记造册,何况官绅庶士,更是严禁私造兵器,豢养私兵,罪名轻则倒卖军火,重至谋反,若周家被抓到这个鞭子,只怕宣德帝对周家的警惕要提到极限!
小双见宋珩沉吟下来,也不做声,默默守在一边。
半晌,宋珩方问:“周家这两日可有什么行动?”
小双自然明白他问的什么,回道:“周家的人分别找了王家和东宫那个侍妾的家人,估计是想在闹大之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珩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
在他们知道太子这个尾巴之后,第一步安排,便是皇榜告御状,没想到周家直接封口,将人抓走不说,更是在皇上面前严防死守,让这御状根本没法到达御前。
于是他们怂恿着宋琰与汪昱捣鼓出来浴佛节上的太子刺杀案,目的也只为让宣德帝知晓有这件事。
而宣德帝一旦开始审问太子,他们才出下一步棋。
强抢民女,逼死朝中大臣,这个罪名,对太子劣迹斑斑的行为来说,只能算恶劣,却不能算触到宣德帝逆鳞。
宣德帝一来基于周家面子,二来他也认为太子只是自由散漫管了,刚入东宫三年,还未能适应,将来有大臣百官辅佐规诫,也能坐稳江山。
所以宣德帝对太子在好女色方面的事情,管教得不咸不淡。
而宋珩与宋琰最终的目的,在于太子强抢民女过程中,用到的兵。
那可是周家的私兵!
所以他们无论费多大的力气,也要将这事儿天窗捅破。
一旦揭破这层纸,宣德帝将不会只是把这事情看成女色方面的问题。
周家,已有兵权在握,神枢营,羽林卫,直隶大营,这还不够?说明什么?
说明周家野心何其之大!
到时候,由不得宣德帝不警惕。
然而,能不能让宣德帝相信,那是周家的私兵,是个有些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们毫无证据。
但是现在,知道了这个私兵作坊,宋珩有了个更好的办法。
他想定之后,抬起头吩咐小双,“准备香泥,往外传信。”
“是。”小双领命退下。
宋珩转过头朝灵芝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篆香是如何用来传递信息的吗,带你去看看。”
灵芝还在想这其中的纠葛,看宋珩忽而眉头紧蹙,忽而舒展,知他已想到办法,也跟着松口气。
再听他提出带她看篆香,心情立时轻松下来,欢喜点点头。
书房内室中,小双已把香泥准备好,两盒,一盒是常见的灰黑色香泥,一盒是罕见的白色香泥。
“咦?”灵芝一见那白色香泥,就凑了上去。
这香味……,很少见。
“这是什么香?这味道,去年元宵灯会的时候,我仿佛在汇丰的猜香会上闻过。”
宋珩看她疑惑,眨眨眼,净完手,先取了一团灰黑色香泥,再将那白色香泥裹在其中,神神秘秘对灵芝道:“拿火来,熏热看看。”
灵芝依言拿来香炉,宋珩以镊子将小小一段香泥放在云母隔片上。
烟起,香散,渐渐地,那灰黑色香泥松散开去,露出里头白色香泥,果然就是许振所说连珠合璧篆香的气息。
灵芝看着那露出来却未变形的白色香泥,更加讶异。
一般香泥受热,都会松散开,这白色香泥却怪异得很,似乎更紧实了。
“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灵芝好奇得不行,眼巴巴看向宋珩。
宋珩伸手从书案下取出一方香篆印盒,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很常见的东西,只是没人用到香料中而已。”
他看着灵芝睁圆的猫儿眼揭开谜底:“是制陶的白泥。”
灵芝张大嘴,半天都合不上,原来竟然是白泥!
怪不得,制陶用的,一经火烤,愈加紧实。可这玩意儿一向都是制作陶器,烧起来没有味道,谁会想到将它添在香里呢?
“那有什么用?”灵芝更加好奇。
宋珩先用香撮将灰黑色香泥铺满模具,再取出书案上一本《千字文》,指着那白泥道:“将这泥分成两种,短点和长线,藏于普通香泥之中,等香泥燃尽,白泥的形态便漏了出来。泥线代表这书册的页码,泥点的数量则代表第几个字,如此对照书册一看,便知对方要说什么话。”
宋珩继续解释:“这香从外表看,确实是连珠合璧篆香,且我们放出去时,都是通过福寿斋来中转,这样,篆香的来源便不会惹人生疑。”
事到如今,灵芝终于懂了,为何宋珩与许振要用这连珠合璧篆香来联系,这样隐秘的解读法,谁能看懂?
就算有人发现这篆香有问题,悄悄拿到手中点燃看,也看不懂这里头的白点是什么意思!
灵芝又一次张大嘴,心头除了震惊还有叹服:“谁想出这种法子的?”
宋珩翘起嘴角一笑,“我娘。”
“当年,我们用来传递信息也是通过篆香,那时候用香泥中藏铜管,铜管里藏白绢的办法,就是我藏在素荷簪中的那种铜管。后来,这法子漏了出去,娘便换了这样的法子,再不怕被人看到机密,就算有人得了这篆香,也看不懂里头的信息。”
灵芝又想到一点,“可若是被人看见这篆香,不是会知道是娘做的吗?”
宋珩点点头,“我们故意将这香摆在福寿斋售卖,保证来源清白是其一,以这篆香为饵来钓出当年的告密者是其二。现在可知道为何没把这告密者钓出来了。因为是皇上,他在深宫里头,怎么会知道福寿斋有这样一种篆香?”
说到最后一句,宋珩嘴角现出一抹冷笑。
灵芝终于闹明白了,这么复杂的法子,道理却简单至极,真难为杨陶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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