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与灵芝从秦王府出来,携手上了銮驾。
灵芝揉揉胸,呼出一口气。
宋珩爱怜地抚上她脸颊,一本正经道:“又涨得难受了,要不我帮你揉揉?”
灵芝嗔怪地推开他凑过来的大手,“都当爹了,还这么不正经。”
宋珩乐得哈哈一笑,将灵芝搂在怀内。
灵芝说起宋琰的婚事:“秦王妃一看便是个性子活泼的,大方,不怯场,她这性子配宋琰的冷性子倒也不错。”
宋珩一下一下勾着灵芝手指,笑一笑并不搭话。
灵芝接着叹了口气,“你说,秦王能明白你的苦心吗?”
宋珩勾勾唇,目色闪闪,“再看看吧。”
“这个人,性子过硬过真,本来就不适合做阴谋家,他更适合做能吏。我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明白,我是真心想他能找到自己的路。”
宋琰的心结,自是因为宋珩负了他的信任,他想恨,却又对宋珩的救命之恩放不下。
于是干脆封固自己,不示好,不报仇,不报恩。
“我看秦王妃能让他放下心结也说不定。”灵芝笑着,她特别喜欢那个姑娘。
“我还把宾客中的小姑娘都看了个遍,选了几个看着大方聪慧的,回头你帮忙问问大哥的意思,看他中意哪家?”
灵芝与宋珩是互生情愫,加上杨陶的影响,他们二人都十分赞同男女婚配自主选择。
许振的婚事成了宋珩和灵芝最发愁的事情,这几年来不停给他相看,他却仍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竟是谁也看不上。
宋珩听灵芝说到许振,顿了顿:“我想他再历练几年,就安排入阁,不过,昨日他主动提请,去川南任布政使。”
灵芝楞了片刻,这虽是封疆大吏,可川南多苦穷之地,又远离京师,一去恐怕两三年见不到一面了,况且大哥若走了,父亲独自在府上,也没人陪了。
“总得成家了再去吧。”
大哥这翻过年都二十有三了。
宋珩拍拍她手,“随他的意吧,或许走出京城,反而能遇到合适的呢?”
这话说到了灵芝心坎里,也好,京师中没有能入他眼的,或许出去走走能碰上呢?
“大哥人那么好,老天爷定得让他遇到个好姑娘才是。”灵芝总结,将胳膊伸进了宋珩臂弯里。
宋珩揽过她头,知道她忧虑许绎,笑道:“爹这边嘛,让他常常进宫来陪陪咱们,如何?”
……
宋琰从新房内出来,忽觉人生多了些意趣。
“二哥。”
宋琰脚步一顿,看向花园中走过来的人,笑一笑,“景荣,你来晚了。”
景荣穿着普通的梅红褙子,手头抱着一盆红艳艳的香兰,笑着道:“这是我亲手种的香兰,取名凤凰于飞,你看这斜飞的花瓣,像不像凤凰展翅?给你放在新房中图个喜庆。”
宋琰亲手接过,兰花清艳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会喜欢,他忽然这么想到。
“送进去,问王妃想放在何处。”他招呼院内的丫鬟。
再转身带着景荣往外走去。
“我这次来,祝贺你大婚,再顺带和你告别。”景荣缓缓道。
宋琰停下脚步,“你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游历一番,娘娘说,人行万里路,心怀也会像这天地一般广阔起来。”
虽杨陶已贵为太后,她还是喜欢让身边人叫她“桃花娘娘”。
“一个人?”宋琰有些诧异,景荣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眼前的景荣和当初那个在宫里刁蛮任性的公主似乎是两个人。
可这一个独身女子出去游历,还是多有不便。
景荣笑笑,“二哥放心,有香坊里的姐妹陪着我,我先去趟北疆,娟娟在那边过得如鱼得水,一直想让我去看看呢。”
“哦?”宋琰脑中出现一个憨憨的笑脸,“她如今在忙什么?”
“她一直在学做生意,前些日子结识了一个制香师,据她说那香师手艺了得,又懂经营,如今她们二人合伙,专门制售篆香销往北疆,非常受欢迎。”
宋琰想想,笑着道:“真不错,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我那儿还有几本制香的古籍,你帮我带去送给她吧。”
景荣眨眨眼,笑了,“不用啦,二哥不知道么?咱们皇后娘娘,将她手上的香方都广布于天下了,名“雅香集”,印册三十万,供有心人学习研究。听说上头还有好多都是《天香谱》中的方子。”
宋琰愣住,安灵芝竟然有这般魄力?将祖传香方都散了出去?
景荣似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皇后娘娘说了,制香品香都是雅事,而香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秘宝,不属于某个人,属于所有爱香的人,若大家都能将自己的心得交流出来,香道只会越来越好。”
宋琰不再多言,一个女子便有这般心怀天下的心胸,而自己还桎梏在个人恩怨里头,似乎有些惭愧。
他沉吟下来,只点点头:“是件好事。”
景荣笑笑,她和这位同父异母的二哥,从前并无交集,只这一两年来,二人才渐渐有了来往。
但自从先帝退位以来,这位二哥的性子更加寡淡了。
“二哥婚后有什么打算?”景荣闲闲问道。
宋琰却头一次仔细思索起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可现在,外头碧天白云,红花绿树,看上去都生动又精彩。
或许,他也该出去走走了?
“也许会求个闲散的差使吧。”
宋琰淡淡道。
景荣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向他,随即浅浅笑了笑。
二哥这是想通了?
“若放不下,就扛起来,若抗不起来,就干脆放下。”宋琰看着天高云淡,补充两句。
景荣嘴角笑意扩大,悟了啊,又一个悟的。
“其实,一直有个问题很想问你。”许是要离开了,景荣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你说。”宋琰淡淡道。
“你后悔吗?”
宋琰背起手,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纠缠他的问题。
后悔什么呢?后悔和宋玙相争?
不,不后悔。
那是娘的心愿,他怎会忤逆娘?
后悔把宋珩带进这漩涡中?
可若不是宋珩,他早已死在西疆。
后悔没早些下手夺位?
可以宋珩的心智算计,他真夺得过来?
他有些怀疑。
宋琰缓缓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若是重来一遍,恐怕我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走上同样的路。再说了,这世间,何曾真有后悔药呢?”
景荣抬头望向悠远的天空,“怕是真有,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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