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一见着灵芝,嘴角就忍不住翘起,面色柔和下来,浅笑吟吟打量着她。
只见她做家常打扮,一件浅橘色西番莲纹镶边褙子,霜色马面裙,腰间垂下如意香囊并一块白玉禁步。
乌发松松地随意在脑后挽个纂儿,头上只戴着那柄素荷簪,珠玉般的耳垂上一粒米珠也无。
脂粉未施,肤白赛雪,许是走路走得急,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比那刚出苞的玉兰还要娇嫩几分。
灵芝回过神来慌忙拜礼:“见过王爷!”
宋珩一指身旁栏杆:“坐吧。”
他想抚慰她的委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把唇抿了又抿。
灵芝忙谢恩落了座,目不斜视盯着面前脚尖。心头却如冒烟的油锅,表面平静,若滴下水,便能滋啦炸响。
靖安王独自在这里,父亲呢?
他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安家将自己送入宫的事?
她胡思乱想着,千万不要现在就入宫,千万不要!
宋珩一眼看出了她心头忐忑,虽不知她为何紧张,但定是对自己的出现生疑,遂柔声解释道:“本王今日来,是替平远王求娶安家大姑娘的。”
灵芝猛的抬头,毓芝嫁给平远王!
灵芝只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一世,一切都变了,越到后来变的事情越多!
不过不论如何,只要不是送她入宫的事儿,一切都好说。
她稍稍松了口气,坐直身子。
宋珩含笑看着她放松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雕花葫芦玉瓶,递到灵芝跟前:
“还有一事,这个东西给你。”
灵芝忙伸出双手接过,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宋珩,似乎在问这是什么?
宋珩哪还不懂她的意思,解释道:“这里面的东西,每天倒一小滴在那养绿萼梅的瓶中,那梅花还能再开一个月。”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见见她,那日见她听说受赏绿萼梅格外欢喜,想她定是喜欢的。
灵芝得御赐的那株绿萼梅,已经开了半月,花期渐尽。
寻常折枝梅,也就这个数的花期了,这东西竟然这么厉害,能再让它开一个月?
灵芝小心翼翼捧了那瓶,起身谢过,心头却越来越觉匪夷所思。
王爷为何特意给自己送这种新鲜玩意儿来?
宋珩却在灵芝收回手的刹那,一眼看见她左手背的伤口。
白瓷般的肌肤上,一条长长的血红印记格外显眼。
他心头一紧,眼中怒火一闪即逝,装作好奇地样子,声音却不由沉下去:“这手是怎么伤的?”
灵芝不便与他细说,垂下头将手掩进袖中,“是奴使剪刀时不小心碰伤了。”
心头却奇怪,这王爷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很生气。
她一面想一面悄悄抬眼睃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眸子,幽幽深深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灵芝心跳瞬间快了几分,慌忙垂下眼。
宋珩还想开口追问,又怕唐突,只好叮嘱一句,
“以后要小心。”
灵芝心头百味杂陈。
这话说严重些是轻浮,是冒犯,可她却没办法生气。
只因这人虽荒唐名声在外,对自己却是真好,每一次遇到危局都有他相助,况且这句话里头,那真诚关心的语意不似作伪。
她垂下头去,低低应了声:“多谢王爷关心。”
正说话间,安二进得亭来。
灵芝起身向他一福。
他见灵芝已在亭内,里头气氛还有一些…
诡异。
安二扫了灵芝两眼,先向靖安王回话,“母亲身体不适不便前来,嘱臣代她与安家多谢平远王!”
这就是成了的意思,这结局当然也在宋珩意料之内。
安二又抬眼看了看灵芝,忍不住开口,“王爷找小女来是……”
宋珩仍蹙着眉,琢磨着灵芝仿佛有什么心事,只淡淡回答安二:“给四姑娘送了瓶养绿萼梅的营养液。”
营养液,那是什么东西?
安二不懂也不敢问,心头却琢磨,绿萼梅,靖安王找灵芝竟是为了绿萼梅。
灵芝忙把宋珩给的小玉瓶往前递给安二过目。
安二一扫而过,心头豁然开朗,是了,这定是皇上让靖安王带来的!
灵芝见他二人说话,不便多呆,告辞要离开。
宋珩也没理由拦阻,只好压下不舍先放她走。
待她走了,再问安二道:“你安家大姑娘的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安二直点头称是。
严氏的意思和他想的差不多,进王府显然比当姑子强。
他朝宋珩笑道:“臣代小女谢过王爷和平远王。”
宋珩一抬手,“先别谢,这事儿还有个条件。”
“条件?”安二老爷愕然,果然不是白白为安家好的啊。
“什么条件?”
宋珩翘起二郎腿,悠悠然道:“听说武定侯府来求娶四姑娘了?”
安二愣住,点点头,怎么又扯到灵芝身上了。
“平远王不太喜欢应家的人。”宋珩只说了这么一句。
宋琰啊,这个锅就让你先背吧。
安二有些纳闷,不过宋琰娶应府退亲之女,不喜欢应府也可以理解,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打算把灵芝嫁到应府,立时表态,“臣明白,明日就去把这事儿给推了。”
宋珩倒没想到安二一丝犹豫没有,扬扬眉,忍不住继续开口,“四姑娘眼下还小,在长姐未议亲之前就定人怕是不合适。”
安二这时想明白了,感情靖安王的意思就是让把灵芝给留下啊!
他心头一阵激动,一定是皇上的意思,又赏梅又送那什么液,又不让灵芝议亲,这不就是留着灵芝入宫嘛!
安二这般想着,心头乐开了花。
一定是皇上!
他忙继续拜下去,一口应承下来:“王爷放心,定遵王爷所嘱!”
宋珩见他又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更觉奇怪,不过他答应就好,再不怕打横里蹦出来个求亲的。
宋珩站起身来:“事既已了,本王也该走了。对了,安院使,你们这香本王很喜欢,可以装些带走吗?”
安二着人打包了两大盒香泥,欢天喜地将宋珩送出府。
宋珩刚坐上马车,便对大双道:“你亲自去打听打听,四姑娘的手是怎么伤的。”
到了晚间,大双回了靖安王府,匆匆来到宋珩书房,气愤又揪心道:“爷,有两件事!一个是四姑娘手上的伤,是安家大姑娘拿剪刀给扎伤的。”
她想想就气,他们爷那么宝贝的人,安家竟然还差点害死她!
要是四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爷非得再剃光了头做和尚去不可!
她看着宋珩阙然变色的脸,继续道:“奴偷偷伏在四姑娘院中屋顶上时,还听见四姑娘与她身边那个叫小令的丫鬟,在说安家要送她入宫的事。”
宋珩手中的象牙狼毫笔“啪”一声拍在书案砚台上。
那笔管完好无损,沉甸厚实的端山砚台却从中裂开一条缝!
大双知道爷是动了真怒了。
宋珩眯起眼,寒光乍现:“怪不得安二答应得那么痛快!竟是想的这个路子!”
他又想起灵芝手上那道醒目的伤口,安毓芝,还想安安稳稳做侧妃?
他眉目间冷得似冰:
“应氏和安毓芝,给她们点教训!”
“是。”大双应道。
宋珩须臾间已有了决断:“把灵芝要进宫的事儿,透到宫里去。”
“走哪条路?”
“篆香。”宋珩简洁道:“还有送往西疆的消息,我亲自来准备。”
“是。”大双乖巧退下,走路似猫儿一般,灵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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