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就快要死了。

　　光在渐渐变弱，十二娘闭上眼，脑海里满是那人的身影。

　　“谁？”

　　那是一双狭长的墨眼，如墨滴的出水，狠戾的落在她身上。

　　侍从们唤他谢郎。

　　这是贵人，她从未见过的贵人。

　　来之前，跛脚阿公并不曾告诉过她，若是见了贵人，她该如何做。

　　这时她是要跪下，或是要做些别的？真是足够让人发愁的。

　　十二娘大囧，小脸绯红，局促不安。

　　贵人在问：“哪里来的小娘子。”

　　贵人唤她小娘子？

　　还从来未有人唤过她小娘子，她十二娘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

　　“谢郎好生有趣，这哪里是小娘子，不过是个小乞儿。”贵人身边的仕女在嘲笑她。

　　“这一群烦人的，已经跟着我们好几日了。”

　　那仕女说的不错。

　　建康年前发了场瘟疫，城里便死了好些人，那殿堂里高高在上的陛下大手一挥，将这次凡是同瘟疫相关的百姓，一数统统赶出了城。

　　而她十二娘，便是这一群难民中的其中一人。

　　尾随着世家子弟的宝马香车，他们行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

　　“谢郎可还记得昨日的筵席？”

　　“谢郎吩咐奴在那草地上铺上了最洁白的缎，点上那最耀眼的烛火，天穹之下，星星点点，一时间恍若仙境，这是谢郎的筵席，便是王家的郎君也是夸赞的，可就是这群可恶的庶民！”

　　仕女说起话来，狠狠瞪了十二娘一眼。

　　“奴好心拿着竹篮将筵席之上的剩菜丢弃在路边，便是这些个庶民，一哄而上的捡饭吃，还将奴撞伤了，简直就是刁民！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那仕女的话说的可真恶毒。

　　十二娘退后一步。

　　“谢郎，莫要看她年纪小，心眼可坏着呢！不然怎会偷偷钻到我们的帐篷了来了？还不是想偷东西！”

　　她没有！她没有要偷东西！

　　贵人说道：“她许是饿了，给她些吃的。”

　　“郎君可真是菩萨心肠。”

　　她并不是来要吃的。

　　仕女递过果脯盒子，她摇了摇头。

　　仕女便骂她：“你这小乞儿真不知好歹！”

　　十二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谢郎。”

　　那一声谢郎，音如蜜，直往人的耳朵里钻。

　　那贵人停下脚步看她。

　　“昨日，便是这位仕女姐姐命人将阿公打伤了，阿公年迈，若是没有伤药，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求谢郎赐药！”

　　十二娘还清楚的记得昨日的场景。

　　她随跛脚阿公一同上前讨吃的，是这仕女嫌弃他们身上的气味熏天，便让在旁的侍卫将跛脚阿公摁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一顿。

　　贵人问：“是哪位？”

　　十二娘伸出手指着，便是那先前说话恶毒的仕女。

　　那仕女恼羞成怒，骂道：“胡说八道！奴如何是这般狠心之人。”

　　“跪下。”

　　那贵人蹙着眉。

　　“往日我是如何教导你们？不可打着我的名号仗势欺人。”

　　那仕女跪到地上。

　　“谢郎莫要赶奴。”

　　“还请谢郎念在往日情分，放过青杏姐姐。”

　　帐篷里的仕女们纷纷出言求情。

　　那面容更冷了，如同那梅子树新结出的冷霜，如出一辙。

　　他已经很是不悦，说道：“若还有下次，你且自行出去，不必再留在我身边。”

　　那仕女止住了啼哭，道：“奴再也不敢了。”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后退两步，转身离开的帐篷。

　　那贵人身上的玄色衣裳可真好看。

　　他弯下腰，对着她说道：“将伤药给她，这身上的衣也脏了。”

　　这是在路上，从死人身上趴下来的，仓促的在腰间打了个结，便算做衣裳。

　　天气冷，入夜更甚。

　　身上的衣，熬得过慢慢长冷夜，却不足以入贵人的眼。

　　十二娘踌躇不安，将衣拧成一团。

　　“找一身新衣，一并给她。”

　　“谨遵郎君吩咐。”

　　十二娘抱着贵人给的伤药和新衣裳走出帐篷。

　　她转身望去，那贵人似乎还站在那处看着她。

　　她忘不了。

　　那日，夕阳倾斜，晚霞胭红。

　　那贵人的身影却是清冷。

　　真好似建康老家门口的那棵梅子树，疏影横斜，显得萧条又寂寥。

　　十二娘朝着那耀眼的方向跪拜。

　　“十二娘一定记住谢郎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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