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泽甩袖而去的那一刻，她没有欢天喜地，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静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她忽然感到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下一刻，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又急迫的冲动，想要追上去，想要留下他，想要被他温暖宽阔的怀抱所紧紧地拥抱。

　　她一口气不停地跑出了宅院，喘着气倚在大门口，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声，隔壁的街上还有更夫敲锣的响亮又孤寂的声音。

　　长街空空荡荡，再寻不见她想看见的背影。

　　初夏闷热的风吹在身上，她却觉得从心底散出的寒意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她不禁环着双手，搓了搓胳膊，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回忆起他最后看向她的那个冷漠的眼神，她就觉得心像是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好像……真的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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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思思躺在床上，尽管不现实，但她仍抱有一丝期许，或许……他会回来。

　　那么，她一定不瞒他，她会做个天下第一乖巧诚实的女孩儿，将他所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统统告诉他。

　　睡着以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他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欺瞒，不但原谅了她，还像是言情剧里的深情男主角一样帅得发光，捧着她的脸吻得火热又温柔。

　　他说，他爱她，他不能没有她，他希望以后的每天早晨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她想要笑，却忍住了，控诉他，“你打了我。”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刀，她认得，那是他从不离身的雁翎刀。

　　他温柔地笑，却把刀塞给了她，握着她的手，忽然狠绝又惨烈地将刀送入了他的心口。

　　他还在笑，笑得依然温柔，依然情深，依然俊美。

　　她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想要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心口流出了血，好多好多的血，将雪衣染成了血衣，分外艳丽，分外妖娆，她不停地掉着眼泪，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说，别哭，前世欠你的，今生我还给你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然后，他闭上了眼，唇角含着笑，释然又温柔，缓缓地朝后倒下了。

　　“不要——”

　　她尖叫着从一场绝望又无力的噩梦里醒来，满头是汗，浑身颤抖，那股悲痛的感觉还残留在心口。

　　原来……是梦。

　　秦思思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转头看见窗口已透进了薄薄的日光。

　　她的心里一沉，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

　　他难道就真的将她一个人丢在宫外了？

　　她该回到宫里去找他，告诉他，她也喜欢他，还是趁着这次机会逃走，从此远离宫廷的是是非非？

　　走，还是留？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忽然，她听到了敲门声，一种狂喜的情绪爬上心头，她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下床开了门，看见的人却是一身乌衣的青年。

　　“是你？”她的表情转为了愕然。

　　辛木颔首，“殿下派我来接你回去。”

　　“去哪里？”她没那么笨，会以为他是来她接去夜央宫，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辛木幽黑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语气有几分讥讽，“姑娘既已和殿下没有关系，就不该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秦思思咬了咬唇，忍着难堪问他，“我想再见殿下一面，可不可以……”

　　辛木直截了当地道：“姑娘有话直说，在下可以代为转告。殿下说了，他并不想再看见姑娘，也请姑娘以后能躲多远躲多远。”

　　他真的那么狠心？

　　秦思思感到委屈、伤心、愤怒，明明很想很想和他解释清楚，但他的态度太伤人了，她咬了咬牙，道：“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出现在他面前，请、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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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宫里，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儿，为自己还没怎么开始便已结束的初恋伤心、悼念一番，莲贵妃身边儿的得力大宫女夏末便敲开了她的房门。

　　“你有事？”秦思思庆幸自己有骨气地没有哭，否则这会儿红着眼睛、惨白着脸的模样被夏末瞧见，她一定要嘲讽奚落死她了。

　　夏末怀着恶意地笑了，“你倒是有本事啊，竟能让殿下派人替你做活儿？娘娘叫你过去细问呢，你可得仔细了你这身皮，若一个不小心就得皮开肉绽了。”

　　“娘娘要打我？”秦思思面无表情地问，她知道贵妃娘娘是故意想整她才派她去洗衣房，但赵云泽毕竟是皇子，他出面帮了她，她以为贵妃娘娘应该不会为了这个在明面上和她过不去。

　　夏末挑了挑刻薄的眉角，“难道你以为娘娘不敢打你？”

　　秦思思沉默了，她忽然觉得跟着辛木乖乖地回宫是个错误的决定。

　　从夏末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来看，她这一去怕是不能善了，她又和赵云泽彻底决裂了，哪儿还拉得下脸去求他帮忙，这回真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了。

　　横竖没有好果子吃，何不活得更潇洒肆意些？

　　秦思思朝着夏末扯了扯唇角，笑了，“大家都是宫女，你还是少幸灾乐祸的好，明日还不知遭殃的那个是不是你呢！”

　　夏末的脸色青了，骂了她句，“小贱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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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贵妃侧躺在一张铺着华贵狐皮的软榻上，两个年岁极小的宫女跪在地上，低眉敛目，轻轻地给她捶着腿。

　　她美目微微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宫女，浓密的睫毛下闪出了轻鄙、骄矜的眼光，声音悠悠柔婉地道：“你这才本宫身边几天，幺蛾子倒是出了不少。”

　　“欲加之罪。”秦思思沉默了片刻，也轻轻地回了她一句。

　　莲贵妃一个眼神示意，她身旁的嬷嬷便走下去，对着秦思思的左脸赏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她唇角也被指甲划破了，流着血，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放肆！不过一个小小的狗奴才，也敢和娘娘犟嘴？”

　　秦思思却是笑了，她的肌肤赛雪，鲜红的掌印让她有几分别样的惑人的美，就像是风雨摧残之后美得惊心动魄、楚楚可怜的落花。

　　莲贵妃竟难得地怔了怔，若这丫头年岁长成，必然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贵妃娘娘……”她的声音温和又透出几分锋锐，一双漂亮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您当真要为难奴婢么，奴婢本是一心向着您，一句您的坏话也不敢往外讲。您若是非逼着奴婢和您离心离德，奴婢有些话也就藏不住了，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娘娘可千万记得，不是奴婢故意的，而是……娘娘您……”她的眸光亮得璀璨惊人，“逼、人、太、甚！”

　　她的身上有一种奴才所没有的胆大、执拗，这种人若真狠下了心做什么事情，那还真是可能防不住的。

　　莲贵妃一时还真她被震住了，又没法立即就派人打杀了她，没有个妥当的罪名，如此只会坏了她在后宫贤淑心善的好名声，还会引起众人的猜忌，指不定反而坏了事儿。

　　暂且还只能稳着她，总有个杀她的理由可以安上去。

　　见贵妃娘娘脸色变来变去，嬷嬷自以为娘娘动了怒，便又要动手，谁知跪着的死丫头竟悠悠地看着她，“嬷嬷别急着动手，娘娘可还没发话呢，难道你可以做娘娘的主了？”

　　嬷嬷冷笑一声，道：“教训你这么个贱婢还不需要娘娘开尊口，你忤逆犯上，就是打死你也是该的！”

　　秦思思笑了笑，眼神略有深意地看向了莲贵妃，“贵妃娘娘，您也以为奴婢该死？”

　　岂止该死，她在后宫过了这么多年，就是当初的皇后娘娘也要敬她三分，何时轮得到一个宫女对她出言不逊？

　　奈何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莲贵妃只好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本宫何曾要赐死你了，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可招人喜欢得紧呢！”

　　秦思思笑道：“娘娘谬赞了。”

　　莲贵妃忽然拉下了脸，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冲着给她捶腿的两个宫女，“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蠢货退下吧，本宫又不是玻璃做的，动作那么轻有什么意思！”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地弯着腰，后退着，下去了。

　　秦思思冷眼看着。

　　莲贵妃转向她时却又是和蔼温柔地笑了，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秦思思膝行过去，头上便落下了一只带着幽香的玉手，缓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得渗出了毒汁，“本宫从来没碰见过你这么样特别的宫女呢，可是有意思极了，你以后就跟在本宫身边儿伺候吧，多做事少说话，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秦思思垂下了长睫，看似温顺地道：“是，奴婢晓得。”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银屏忽然轻声提醒，“娘娘，祭祖大典快开始了。”

　　莲贵妃笑了，“瞧瞧本宫这记性。”她似不经意地提起，“清禾，你和最近颇受宠的这位殿下走得很近？”

　　秦思思心中一堵，垂下脸，看不清神色，“娘娘恐怕误会了，殿下可是天之骄子，奴婢怎会和他走得近？”

　　莲贵妃暗暗地冷笑一声，这还和她装呢，真当她不知道这三天她是去了哪儿呢！

　　“这个月的月例也该发了。”莲贵妃纤纤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嫣然笑了，“清禾，你就留负责此事吧，这祭祖大典可费时辰呢，本宫怕是得今晚才能回来了，你会办好的吧？”

　　“奴婢会办好的。”秦思思垂下眼睑，“娘娘只管放心地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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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房的钥匙由小铃铛保管着。

　　小铃铛以前也不叫小铃铛，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莲贵妃进了宫，据说是莲贵妃娘家的奴才，莲贵妃见他鬼点子多，又会说笑话儿逗人开心，便将他带进了宫，他也就这么做了莲花宫的一个颇有些地位的太监。

　　莲花宫里的人都没拿她当自己人，她问了好几个宫女，都没得到小铃铛的下落。

　　她就只好坐在门口等，反正那个小铃铛横竖是要回来的。

　　她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她靠在门边儿打瞌睡，忽然间被人给推醒了。

　　她还有点儿没睡醒的恍惚，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普通的脸，他穿着一身太监服，头上还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给人一种很没存在感、很卑微、很寡言的感觉。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提步就往里边儿走了。

　　秦思思这才记起来，那不就是小铃铛同屋的小影子么？

　　她忙追了上去，三言两语向他解释了自己找小铃铛的理由，又问他，“你知不知道小铃铛在哪儿？”

　　小影子沉默了会儿，道：“你不知道小铃铛陪着娘娘去祭祖大典了？”

　　秦思思忍不住骂了句，“靠！”

　　敢情莲贵妃又给她下了套，到时候又要治她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么？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祭祖大典找那个什么小铃铛，却又听见小影子迟疑的声音，“如果今天发不了月例，娘娘是不是会罚你？”

　　秦思思咬牙，“这还用说么！”

　　莲贵妃才不会管她是不是情有可原，她只会揪着她没办成事情这一点来教训她！这本就是她故意在整她的。

　　小影子看着她，道：“几位皇子之中，三皇子是花钱花得最快的，娘娘零零总总地借了不少银子给他，或许你可以先去他那儿拿些银子应急。”

　　这个小太监心肠倒是蛮好的。

　　秦思思想了下，道：“三皇子不去祭祖大典？”

　　小影子道：“三皇子生了病，没有出门。”

　　生病？

　　秦思思想起三皇子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的狡猾模样，直觉恐怕不是生病那么简单，他似乎不大喜欢赵云泽，大约是故意推病不去！

　　秦思思决定去碰碰运气，好歹三皇子也亲口说过他们是朋友的啊，这点儿忙他不至于不帮，更何况他本来就欠着贵妃银子呢，她去要债是很名正言顺的。

　　秦思思笑了笑，“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提点，我肯定就完了。”

　　小影子沉默地看着她，也不说不客气什么的，转过身就想走。

　　秦思思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你们宫里的人不是都不喜欢我么，你为何要帮我？”

　　小影子缓缓转身看了她一眼，老实地道：“我以前是东厂的人，督主似乎很关心你，所以……”

　　敢情她还是沾了赵云泽的光？

　　看在他的面子上，小影子才会帮她，她的心情就又乱了，在宫里要真的和他不扯上关系，似乎……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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