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来见苏映雪了。
不是一个人。
杜飞羽小心翼翼的护着挺着大肚子的董婉,看样子,应该是快要到分娩的时候了。苏映雪忙上前去扶住她的胳膊。
董婉温婉一笑。
那一笑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亦是从未有过的光辉,极尽母爱。
入座之后,杜飞羽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看顾着董婉,又是探一探茶水的温热,又是递点心,又是递手帕的,简直把董婉当做小孩子一般的看待。
董婉对于这一切,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一般,两个人的动作和交流简直是天衣无缝。
苏映雪在心里感叹,还好还好,董婉不知道刘灵均还活着,要不然,杜飞羽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而董婉又怎能会体会到这般的照顾?
两个人坐着说话,问了些各自的事情,又问了关于几时分娩等等的问题,再聊一些家常的话。
苏映雪得知董婉如今并不住在董府,而是另觅了一处院子独居。刘家虽然倒了,但是董婉当初的私产还是不少的,买一处院子这样的事情还是办得到的。
得知苏映雪要去大理定居,董婉竟然是一派艳羡的目光。“大理啊,那可是很远的,我还真是没有去过呢。”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只怕以后想去也不能去了。”
杜飞羽忙在一旁道:“你若想去,哪里去不得?我陪着你就是了,任你说天涯海角,只要是有的,我一定带你去的。”
董婉笑着啐了口,表情却是难得一见的娇嗔:“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杜飞羽红着脸着急:“我哪有说大话?我说的都是诚心诚意的真心话。在你跟前,我从未说过一句谎话!更不敢说大话!”
苏映雪看着他们这样,颇觉得舒心。这大概是爱情的另一种模样,所以她才能够见到董婉的另一种模样吧。
“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到时候我与妹妹践行。”董婉不知何时同杜飞羽停了斗嘴,问苏映雪。
苏映雪回过神笑道:“唔,今日便是饯行宴。我明日便要动身。”
董婉吃了一惊:“竟走的这样急?不在这里多呆几日么?”
苏映雪摇头:“不了。”又从一旁取过一个锦盒递过去,“姐姐分娩时我不能在,这个是给孩子的见面礼,我先交给姐姐。”
董婉皱眉有些惋惜:“妹妹若是能够再等两个月便好了。”
苏映雪看了眼杜飞羽:“有他在,哪里还有妹妹的机会?”
“他?我和他可没有关系。”
杜飞羽却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表情,只是正在为董婉倒一杯茶递过去,见董婉接过,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开心。
“杜大人,我想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苏映雪道。
杜飞羽看了眼董婉。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婉姐姐的。再说,不过两句话而已。”
杜飞羽只是看着董婉。
董婉摆手:“去吧去吧,我们姐妹两个说几句体己话。”
杜飞羽这才答应着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苏映雪无力扶额。杜飞羽对董婉这,简直是......
“姐姐,你有什么打算吗?跟他。”苏映雪挑眉示意门口的方向。
董婉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他对我的确是好。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说到此,董婉面上有凄哀之色,眼睛看向窗外,“他不会回来了。我也不能一辈子这样等着他回心转意。何况,当初他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对他,便已经凉了心。”
苏映雪面色微变。董婉说的是不能等他回心转意而不是说人已经死了等等。“姐姐,你知道?”
董婉抚摸着肚子一笑:“奇怪吗?”
苏映雪看着她一动不动。
“朝廷只说他死了,说的极为模糊不清,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就去查了查。没想到,还是查到了。”
苏映雪低眉。他们还以为会瞒过董婉,却远远低估了她。
“他已经出家了。我去找过他,他不肯见我,只给了我一张纸条,说他已经看破了红尘。呵,他竟然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一切给抹去。他都能如此了,我还惦记着以往做什么。”董婉如同赌气一般说着。
然而,苏映雪却明显看到了她的悲伤。她那样骄傲的人物,遇到这事......
显然,董婉虽然知道刘灵均或者,却根本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变成这样。
不知道也好。能够狠下心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这大概就是当初刘灵均决定离开的原因。
“但是,你还是忘不掉他是吗?”苏映雪问。
“我会忘掉的。今天忘不掉,明天就继续努力,明天忘不掉,后天就继续努力,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忘掉的。”
一个想方设法让对方忘记,一个努力忘记。真的能够成功吧?
但事情已经如此,她已不便横加干涉。何况,杜飞羽对董婉的在意,是她看在眼里的。而董婉,未尝对杜飞羽没有一点的感情。
“那好,我就祝姐姐早日心想事成。”
怎样决定,是董婉自己的事情。希望,她不受其扰就好。
......
苏映雪第二日一早便离开扬州,姜家的人,兰若几人,雨晴几人,左二先生,还有董婉和杜飞羽纷纷来送,一时间分离在即,苏映雪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个城,是她从小生长到大的地方,然而,这个城,却带给了她莫多的伤心。
如今离开,却发觉还有这么多让她不舍的人。
只是,纵然如此多的人,依旧无法掩藏她心中的伤痕。
走吧,走吧。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新的开始。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因为她,而出任何的事情。
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的,在那个地方守护着爹娘,等待着那个人。
......
大齐如今已经彻底安定下来,北邮因为被大齐捏着把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新皇登基,天下休养生息,减免赋税,不过短短一年,百姓们便已对新皇赞口不绝。
苏映雪坐在篱笆墙内的椅子上,看着远处的玉带山峦,天空澄净,听着彩云念着各处写来的信件,摇椅一摇一摇的,微眯着眼睛,似乎昏昏欲睡。
空气中飘散着花草香,一如这澄净的地方一般让人甘之如饴。
“彩云,今天,已经一年了吧。”苏映雪忽然睁开眼说道。
彩云抿嘴笑:“姑娘,是的。”何止是的。每一天,苏映雪都会有这样的一句问话,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算着唐俊来的日子。
“可是,怎么人还没来?”苏映雪皱着眉看向远处,除了这里的山民,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走动。
“姑娘。就算是到了山脚下,想要上的山来,也得好几个时辰走的。”彩云又笑。
“哦。”苏映雪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间跳起来,“不行。他答应过的,今天就一定会到。”有些急躁的问,“我这身衣服可还得体?”
彩云忙点头:“得体得体,再好看不过的。姑娘是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那我的发髻呢?可还好?”
“好好。姑娘的发髻一丝不乱,将姑娘的脸衬的更加精致呢。”
苏映雪又看向双脚:“啊呀!”她跳起来,“我的鞋子脏了呢。这可怎么办?”
彩云好笑:“姑娘,这是山里,鞋子上怎么会不沾染一物呢?再说,不过是一点土而已,我帮你擦掉就是。”说着便走过去。
苏映雪捶了捶头阻止她:“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说着便已经俯身轻轻擦去。
做完,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好笑,装作不在意道:“哼,爱来不来。我依旧睡我的觉。”说着便真的躺在了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彩云也不以为怪,依旧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对着院子里的花草刺绣。
......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苏映雪猛然睁开眼睛,定睛看向篱笆门外,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那声音极为细碎,眨眼间,一个小身影出现在门口。
彩云本已起身相迎,一看之下,愣住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小身影却已经扑向了苏映雪:“苏哥哥!”
苏映雪这才恍然:“宝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太子那里吗?”她抱住宝儿。
“嗯,我不喜欢那里,我喜欢苏哥哥这里。所以我来了,以后我都跟着苏哥哥在一起,好吗?”
“好。”苏映雪摸着宝儿的头发笑着答道。
“还叫哥哥?”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
苏映雪向外看去,脸呆住。下一刻,所有的急切,焦躁,恍惚,通通消失,幻化成一抹舒心的笑:“你来了。”
唐俊亦是笑:“是,我来了。按照我们的约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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