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有常用的大夫，姓方，早些年是京都小有名气的圣手，因着得罪了坐诊药铺的东家，被驱赶出来，又因药铺东家有些影响力，因而京都的许多药铺都不敢用他。

　　走投无路之际，恰逢孟老太太患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的咳疾，被这位方大夫简单几服药便药到病除后，孟老太太便将他奉为宾，这位方大夫便留在了孟府外院，做了孟府的专用大夫。

　　孟如瑶的头痛病是自打娘胎出来便有的，后来也得益于方大夫的药才得以控制。但前些日子突然复发，至今也不知是何原因。

　　如今大太太却说方大夫的药无用，要去外面寻大夫，闻言孟老太太果然面色微愠：“连方大夫的药都不管用了，那这京都还有什么大夫的药管用？”

　　大太太心头一跳，发觉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

　　孟如瑶白着一张脸赶紧道：“方大夫的药怎会不好，或许......或许是我这次病情比以往要厉害些，一时半会哪能看出药效呢，母亲也是担心我才会病急乱投医，祖母莫要生气了。”

　　孟如瑶自小养在孟老太太膝下，自然是心疼她面色不好还着急为大太太解释，遂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是冷着脸道：“都回去吧，近日别来我这了。”

　　一屋子人都屏气凝神地退出了内屋。

　　门口碰见才过来的孟如穆与孟如襄，见众人都出来，不由地奇怪，却没有敢出口问。

　　孟如穆朝孟如尘递了个眼神，孟如尘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孟如穆这才暂时放下忐忑的心思，对她回了一笑。

　　此时的大太太与孟如瑶已走远，孟如襄自然也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不由地拿鼻子哼了一声，跟着赵姨娘离开了。

　　............

　　孟如穆与孟如尘一同去了清悠院。

　　“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都出来了？”

　　一进了内屋孟如穆赶紧问道。

　　孟如尘示意她坐下，又吩咐青溪沏了龙井，这才徐徐开口：“连日这么多事情，母亲或许真的累了，今日也是为了七妹的病情这才惹的祖母不快。”

　　孟如穆蹙眉：“她应该是对二姐姐的嫁妆不满意吧。”

　　这下轮到孟如尘意外了。

　　她惊讶道：“八妹妹何以见得？”

　　孟如穆盯着手里的茶碗，顿了一顿才道：“昨日婚礼行别上，祖母让杨嬷嬷将陪嫁的礼单念出来、小厮又将东西一一呈出来我便注意到了，她哪里是不高兴，我猜要不是为了维持嫡母的形象，她早就......”

　　话还未说完，便发现孟如尘一脸惊奇的看着她，孟如穆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不再继续说了。

　　自前世今生，孟如尘就未见过孟如穆说过这样的话，原以为是木讷胆小的八妹妹，如今看来却是心细如发、心思也不是完全懵懂之人。

　　孟如穆赧然一笑，不复方才的思虑，而是不好意思道：“三姐姐别笑话我，母亲她向来不喜我多舌——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眼下与三姐姐你交好，我也是真心将你做亲姐姐看待，这才与你推心说了这些话。”

　　其实孟如尘太理解她的感受了。

　　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唯命是从，如今的孟如穆与上一世的她又有何不同？

　　遂孟如尘拉着她的手道：“你不用紧张，我能够理解你。”她笑了笑，又说：“你看我身份虽是嫡系，其实与你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要看大太太眼色过活，哪怕是以后的婚事也得由她全权置办，所以说，咱们除了有个身份差别，其他的都一样。”

　　听到这话的孟如穆不由地讶然看着她。

　　她只不过是父亲酒后与还是丫鬟的亲生娘亲过了一夜后而有的。

　　娘亲在她五岁时得了咳疾未能及时行医，因此早早地就去了；孟如尘与她虽然除了嫡庶差别，在一碗水端平的孟府也无甚不同，但已过世的大元氏与如今的大太太娘家却是宜阳有名的书香望族，就连大元氏留给她的嫁妆，也是不可用金银比拟价值的。

　　这样一个姐姐，却在此时为了安慰她，与她交心说这样的话。

　　孟如穆内心的那点不齿与胆怯一下便释然了。

　　两姐妹在屋里说了好一会话，临近午间，孟如尘吩咐将饭摆在内室。

　　孟如穆道：“还是在外厅罢。”

　　孟如尘想了想，道：“就咱们两个人，内室里有冰盆，就别出去了。”

　　孟如尘怕热的毛病孟如穆也见识过了，遂忍不住笑道：“好吧。”

　　用过午膳，孟如穆又紧着问了几个练字上的问题，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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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时分，马店巷的刘寺丞太太递了名帖，邀请大太太与府里的小姐于十月二十去刘府，算是亲宴，也是刘大人的第七子刘阳的周岁，因而但凡是与刘家有亲缘关系的亲戚人户，皆是下了帖子。

　　刘太太同出自宜阳元府，是元老太爷头房太太生的长女。虽然与大太太算不得多亲，但同出一家元氏，再碍于侄女孟如尘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再怎么样也得下这个帖子。

　　距离虽还有半月之久，但孟如瑗的双朝归宁期很快就到了。

　　除了孟家众人、今日来的还有孟族支房大老太爷名下的长子孟安祥与太太钱氏，长子孟成陆一大早就被打发去接孟氏新出炉的姑奶奶，因此跟在钱氏身后的只有三个女儿。

　　众人用过早膳后，齐坐前厅等着，大太太不时与钱氏说上两句话。

　　过了食时一刻，有一群人自中门进来了。

　　定睛一看，走在前头的是孟氏支房老太爷的长孙，孟成陆，跟在他身后并行的是孟如瑗与胡天明，再后面跟了好些人，皆是提东西的丫鬟婆子与侍从。孟如瑗穿着玫瑰红的刻银丝深褙子，发髻梳的简单，但戴着的是一整套的珍珠头面，釉白的手腕上更是戴了好几只手镯，与身材高大的胡天明站在一处，更显得她娇小依人。

　　她面上依然带着一抹羞涩，但这羞涩是已为妇人的羞涩，整个人已然不同于在孟府的深闺少女时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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