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决没有开口，底下站着的众人也不敢说一个字。
整个厅堂站着十几个人，却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宋决才合上了最后一本呈报书。
“既然出了人命，还是关乎朝中官员全家的性命，这事便不能只当做普通事件来处理。”
五城兵马司是中、东、西、南、外西五城的总管辖衙门，平日里也有辅助京兆尹维护长都动乱治安的职责，但也大多是负责治安、火禁等事，像这样关乎人命的事倒也没有怎么经历过，尤其此次还关乎朝廷官员。
指挥使严轲严大人额头直冒汗，头一回觉得平日里那些琐碎繁杂的事倒也成了可以庆幸的事了。
相比起不熟悉的严轲，京兆尹马天祥倒是清楚这位少年将军的脾性，他快速拱手道：“此时虽然天色还晚，但我已遣人去请了仵作，相信到辰时便会有结果，世子尽可放心。”
宋决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做的不错。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处理，否则等天一亮再想做什么困难度便大了。”他眉头紧锁，目光凌厉，右手食指与中指屈起来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去各家各户追捕排查的人回来了没有？”
这话问的是严轲。
立在一边的严轲见需要自己回话，赶紧拱手回话：“世子放心。属下已下了见到人可活捉亦可杀之的命令，若有人抓到自然会第一时间送回衙门上。方才我的下属还来报，说在回升胡同里抓到两名流窜的贼人......”
“回升胡同？”宋决忽然问道。
严轲与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严轲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说出回答：“是，世子，正是回升胡同。”
槐回升胡同在东城府的中心街道上，那里只有一座宅邸。
孟安霖太傅的府邸。
宋决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俊逸的眉眼间似乎冻了一层寒霜，似乎与他对视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
“是有什么不对吗？”京兆尹马大人小心翼翼开口问询问。
宋决沉吟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后他恢复常态开始继续方才的话题：“等排查追捕的人回来后，细细记录下追捕的细节过程与排查到的可疑人户，尤其是抓到人的府邸属于谁更要一并仔细地记在呈报书上，不可有半分疏漏。”
“过了辰时，那些混迹人群的漏网之鱼必定会从城门逃窜出去，从兵马司多调派些人手到各个城门处严加防守，每过一人都要仔细察问，不可懈怠。”
众人领命后，纷纷退下。
宋决沉思片刻，合上了呈报书。
木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直接了当的问：“世子是预备去哪里？”
宋决起身往外走，简洁道：“去巡防。”
.........
此时距离辰时还有一段距离，东城府的大街上却是官兵四处，嘈杂声四起的模样。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帘子马车缓缓地从回升胡同驶出来，中年的车夫驾着车不往城门口等着开门去，反而是沿着巷子一路往西驾去。
车身摇晃的厉害却又均匀，车内侧躺着的女子在这摇晃下正幽幽转醒睁开了眼睛。
“如尘表妹，好久不见。”
孟如尘睁开眼，额角一阵酸痛，眼前正是昏花，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突然听到这么个声音，瞬间清醒过来。
此时对着她一副得意洋洋模样的不是元家长子元辅又是谁？
.........
“没想到吧？”
摇晃的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元辅的桃花眼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元辅怎么会跟自己同处一车？
孟如尘意识不明，仔细回想片刻后来渐渐清晰起来，但脑子还有些昏沉：“你做了什么？”
她只感觉浑身没力气，她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元辅嘿嘿一笑：“来长都这么久了也没见到表妹，我怪想念的，又怕请你你不来，便使了些手段。虽然麻烦了些，但很有用。”
手脚使不上力气。
孟如尘原本半坐半躺在车厢，她勉强着用右手支住身子，心里却是逼自己冷静下来。
“你做这事，二舅母知道吗？”孟如尘一面打量四周，一面冷声问道。
“隔了快一年未见表妹，表妹出落的越发标志了.....”元辅笑着用手向孟如尘的脸探去，她用尽力气一个躲开，他的手落了空。
“孟如尘！”元辅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我这是给你留了脸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如尘冷笑一声，看着他一脸淡然道：“哦？不知辅表哥是准备了什么大礼，还需得如此法子相请？”
此时的元辅比起在宜阳时虽然长大了许多，模样也成熟了些。但孟如尘却总感觉他整个人不似以往的洒脱，看着她的眼神仿佛一只刚出壳的毒蛇，阴毒不够，却足够冷，根本没有少年人的不谙世事。
提到这，元辅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脸上又洋溢起笑容：“表妹别着急啊，去了就知道了。”
孟如尘说了两句话像是耗费了许多的力气，此时喘着气，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于是倚靠在车厢边闭目。
元辅见她失了说话的力气，嘴角一勾轻松斜躺在车厢里，两人不再交谈。
过了半刻钟，马车终于不再摇晃。
车夫撩开帘子，孟如尘被两个丫头打扮的人扶着下了车。
天色渐渐有亮色，孟如尘趁着此刻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马车停在一条仅供一辆马车行驶的小巷子，要进的院子则是一扇颜色颇深的门。
门只有一扇。要么是小户人家的院子，要么就是高宅门户的后门或侧门。
被人扶着进了门以后，元辅使唤着丫头将孟如尘的眼睛蒙上。
......
此时是其他地方酣睡之时，外西城府却是灯火通明。外西城府最多的楚馆开设在大四方街上，其中最大的、生意最好的问香坊更是人潮沸涌，丝竹不断。
这里的一方雅间里，只有两名男子对向而坐，门外有守着的小厮随侍，还有许多嘈杂的声乐丝竹、男人女人的调笑欢闹声不绝于耳。
但这屋里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除了外面隐隐约约的声音，屋内的两人只是默默坐着，唯一的动作便是时不时执起茶杯抿上一抿。
“世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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