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惶恐不安，像是不敢说。

　　在孟安霖的冷酷目光下，终于道：“上次外府闯进来流寇，将院子后厨房的门破坏了，又偷拿了不少财物......姨娘报给了刘妈妈，大太太却说府里开销大，一时周转不过来，修缮屋子的钱便由姨娘出......”

　　“这府里开支是大，可不至于一扇门的修缮费也出不起，又怎会要让你主子自己省钱？”孟安霖见她支支吾吾的，口气重了些：“有话便说出来，别掩掩藏藏的！若是不说我便将你支使到洗衣房去！”

　　这做姨娘的丫鬟虽然有些受气与没指望，但至少比在又苦又累的洗衣房待着要好的多，那小丫头也不是傻子，转瞬拎清了轻重，直言答：“原本姨娘不信，觉得是刘妈妈想克扣，便去贺馥院里，可等到太太亲口说出来，姨娘才信了......姨娘的月钱不多，可修缮的钱却需要一大笔，若是将五小姐的月钱加上或许很快便够了，可姨娘却死活不同意，于是只有在日常开支上节省再节省......”

　　一个太傅府的姨娘，居然需要靠微薄的灯油来省钱。

　　孟安霖心中顿时大怒，面色更是铁青。

　　二人在正房门口这么一番动静，内屋的人像是察觉到了，灯影晃了晃，一只手掀开了布帘子，赵姨娘清秀的脸从里面显现出来，见到孟安霖，她满面惊讶：“老爷？”

　　赵姨娘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在孟府生活着，还被允许与两个女儿一同生活在碧音院里，除了她是老太太喜爱的丫鬟这条以外，最主要的是她只出了两个女儿，并且不得孟安霖的宠爱。

　　做了许多年丫鬟的赵姨娘对于家宅里的事自然是看得通透，以致于抬作姨娘后对于孟安霖也只有敬畏与顺从，并未有丝毫夫妇情份。

　　在赵姨娘之前，孟安霖还曾纳过一位姨娘，虽然年纪比赵姨娘小，但由于进门早，按顺位被府里的人称作大姨娘。这位大姨娘的父亲是一名从七品的芝麻县官，为了替儿子在翰林院的学士院谋求一个低小的职位将女儿送进了孟府做了孟安霖的通房丫鬟。又因着大姨娘的生母是一位青楼女子，因此她性格外向，不拘泥于世家深宅的条条框框，这在生活枯燥的孟府实在是难得一见、让人感觉十分新鲜的，自然而然后来便得了孟安霖的宠爱，夜夜留宿。

　　当时的大太太、也就是孟如尘的生母大元氏不理世事，只按着规矩每日都会让人送避子汤盯着她服下去。可不知后来怎么的，她居然还是怀上了孩子，还哭闹着到了含颐院老太太处，大元氏恼怒，可老太太却不知是因着厌恶大元氏，刻意与她对立，又或是看在了孩子的份上出手相护，大元氏没办法只得作罢。

　　大姨娘最后生下孩子时，却由于胎位不顺，产婆来的也晚了，导致她大出血，只留下了孩子，自己撒手归西了。

　　而这个孩子便是二房唯一的子嗣，孟成德。

　　再后来大元氏怀上了孩子，在生下三小姐后的几年里身子亏损严重，还是逝去了。

　　再然后孟老太太便做主抬了秋荷做姨娘......又聘了大元氏太太的妹妹小元氏做填房。

　　由于大姨娘性子跳脱、又不按规矩办事这才会惹怒大元氏太太，后来也是不了了之，可这位小元氏过门后赵姨娘便也就只是诞下两个女儿，整日里也都是素衣打扮，鲜少用金银玉饰装扮，没有孟安霖的宠爱，她也不会去主动邀宠，只有这样，大太太才不会觉得她是个威胁，才会安心。

　　孟安霖进了内室。屋子里因着只点了一盏灯，朦朦胧胧的，看一切都看不清。

　　灯下的笸箩里还放置着一只绣绷，上面已经绣好了花，采花的蝴蝶也只差半只翅膀便完成了。

　　孟安霖已经许久没来过碧音院了，赵姨娘甚至都忘了伺候丈夫时的礼节了，她只好用丫鬟的标准行礼伺候。

　　耳房里没有点炉子，泡茶的水需要现烧，赵姨娘吩咐方才门口回话的小丫头，小丫头赶紧行礼去了耳房生炉子烧水。

　　孟安霖四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进门的帘子是两层绒棉布合在一起做的；进门处的大立柜与妆奁都是最为简单的黄木所制，屋里陈设简单，最能看得上的便是多宝架子上摆着的一直红珊瑚摆件，样式精致，颜色纯正，一看便是上等的珊瑚制成。

　　除此之外，手边的茶杯也不是官窑瓷的，看起来相当粗糙，杯子上的纹饰也是最为简单的青花纹。

　　孟安霖一面打量，一面皱紧了眉头。

　　察觉到孟安霖的眼神在屋里四处看，赵姨娘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呼吸也小心翼翼：“老爷此时过来......是有何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了？”孟安霖反问。

　　赵姨娘一愣，赶紧低头回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只是有些意外。”

　　看出赵姨娘的拘谨与恭顺，孟安霖抿着唇沉声道：“院子里的修缮可以直接报给账房管事，大太太不同意你也可以去禀告老太太，又怎么能自个省吃俭用？这要是传出去外人岂不是笑话我孟安霖府院如此大，居然还养不起一个妾？”

　　他面色阴沉，说出的话也是严厉，赵姨娘一向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就连过门当天也是草草伺候了事，眼下这样的情形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赶紧道：“妾身并未想太多.....府里的事繁多，太太整日也是劳累，妾身又怎么能强行要求？再说老太太待我已然是最好了，妾身更不能为了这等小事去叨扰她老人家的清净......”

　　她因着受到惊吓，声音里竟然也带了些许的颤意，孟安霖见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起了方才大太太撒泼的模样，忍不住心头一松，口气也顿时也不自觉缓和了许多：“好了，这事也不怪你。你这么多年都过得如此委屈，也是我疏忽了，这钱你不用再省，明早我便让孟卿去账房招呼一声，若是你需要急用，未超过十两的用处一律不用通过大太太，可自行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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