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及笄
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
武成侯府里府中奴仆一大早就起床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整个武成侯府里,无论是家主、来往的客人还是仆人,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今日是府中唯一的姑娘举办及笄之礼,及笄之礼乃女子的成人礼,是以今日武成侯府格外的热闹。
不过与前厅的热闹相比,后院女子闺房内倒是相当的静谧。
王瑕沐浴过后跪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婢子梳妆,看着镜子里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想着今日的日子,她不禁莞尔一笑。
她轻轻抬手抚摸着那属于及笄之年的容颜,眼眸一抬,目光垂落在镜中的少女与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看着镜中那属于自己及笄之年的容颜,她好似有点明白了什么,掩着内心的激动,她嘴角一翘,面色柔和宛若清风拂柳的笑了笑。
看着镜中这张清秀、毫无特色的面容,王瑕实在不知他到底为何会喜欢自己。
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她秀眉蹙了蹙,浅浅低吟着:“他,今日还会来吗?”
门外,李纯儿朝里面的侍女们做了个“嘘”的手势,攧手攧脚的悄悄地站到她的背后,并用双手遮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蓦然眼前一黑,王瑕心尖一颤,双肩抖了抖,仿若又回到了那令人害怕又恐慌的日子里。
随后听到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王瑕刚才拿一下恐慌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是阿纯姐姐!”
被猜到了!
站在王瑕身后的女子嘟了嘟嘴,不开心的松开双手,说道:“真瘦无趣,瑕儿妹妹真是的,每次都能被你猜到。”
“噗嗤~”这个作为王瑕的闺中密友一来,她心中的忧郁倒是消散了不少。
王瑕无奈的反驳着:“这哪能怪我,你说说,除了姐姐,你做这种无聊的游戏,还有谁能会做?”
李纯儿闻言,细细的想了想,觉得瑕儿妹妹说得甚是有道理。
瑕儿妹妹是武成侯府唯一的姑娘,上有一位兄长,可是年龄相差太大,那位兄长虽说泼皮了些,却也不会做这种女孩家家的事。
而疼她的祖父,父亲母亲就更不会这样做了。
府中侍候她的奴仆亦不敢啊!
貌似也就只有作为她的闺中密友能做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难怪以前总是被她猜着了,原来她早就知道只有自己会做种无聊的游戏了。
“好啊,原来是你早就明白的事!”李纯儿佯怒的扑过去在她腰间挠她的痒痒,“好你个王姬阿瑕,竟然早就知道也不告知我。”
还能够在生气中唤她“王姬阿瑕”,王瑕就知道她并未真的生气。
王瑕立即站起来躲避她的魔爪,一边躲避着,一边想着她的这一句“王姬阿瑕”的称呼。
外人会唤她一声“王姬”或是“姑娘”;
祖父则是唤她“茵茵”,父亲母亲、兄长他们则是唤她“瑕儿”;
府中仆人则是唤她一声“姑娘”;
而“王姬阿瑕”则是这位女子看起来甚是生气时唤她称呼,连姓带名的叫她。
细细想来,这些称呼已经有好久好久未曾听到过了,亦再未曾听到......
听到......“阿瑕”
“阿瑕!”只有他会在她耳边一声声的唤她“阿瑕”这个称呼。
那个曾经让她厌烦听到的称呼,如今却让她怀念不已。
“阿瑕......”这个称呼有多久未曾听过了?
“嘻嘻~”趁她一个留神不注意,李纯儿抓住她的手,坏笑坏笑的说道:“还不是被我抓到了......”
正准备下手挠她痒痒的李纯儿见她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这一次竟然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对,不对,非常的不对......
李纯儿停下准备作怪的手,抬头见她脸上的笑容全无,眼眸好似沾染上一尘灰似的,没有了以往的明快。
不对,非常的不对,这一点都不像往常的她。
瑕儿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她?
此刻李纯儿脑海中闪现了一堆堆的疑问。
李纯儿立即敛了敛神色,正色道:“瑕儿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说?亦或是有人欺负你?”
以她的身份,按理说应该是没人会欺负她,而自己亦更是不可能了,除了有什么心事之外,李纯儿实在是想不出了。
“瑕儿妹妹,瑕儿妹妹......”
而正想着念着某人的王瑕,在好友李纯儿唤了她好几声之下,终于回神了。
回神过来的王瑕,看着她一脸疑惑的问着:“怎么了?”
李纯儿:“......”怎么办?好像打她。
王瑕听着好友又重复了的话,摇了摇头,“瑕儿无事,多谢姐姐关心了!”
“真的无事吗?”李纯儿不放心的再次问了一下。
“真的无事!”
虽说她说了好几遍“无事”,可作为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友,李纯儿又怎会发现不了是“有事”还是“无事”呢?
有时候李纯儿还是挺了解她的,她既然不愿说,无论是谁逼她都是无用的。
既然不愿说,也只能作罢!
不过今日是好友的及笄之日,还是要想些开心的事比较好。
李纯儿上前拉着好友的手,从上至下看了一遍,频频点头,道:“嗯,不错不错。一家有女千家求,过了今日,这咸阳城里,凡事有儿郎的,上门提亲之人定是要跨烂你们府上门槛了。”说完掩嘴笑道。
王瑕抿嘴一笑,神色淡淡,不甚在意的开口道:“以我姿容怎能比得过阿纯姐姐你呢?以你身份,莫说门槛,只怕在秦国想娶你的男子都能在咸阳城排成一排了。姐姐可有心仪之人?”
李纯儿听闻“心仪之人”时,双颊微红,面露羞涩,王瑕见此情景,哪有不知之理,便提醒道:“若姐姐心仪之人能够呵护姐姐一生,定是极好的。”
记忆里,王瑕浅浅的记得她嫁给了秦国四公子将闾,有着四公子的呵护,的确是幸福了一生。
李纯儿,李斯李大人之女,其父官至廷尉,掌刑狱,乃赵政的重臣。
虽说两家是一文一武,同为朝中重臣,两家大人之间的交情既没有交恶亦没有深交之情,但两家儿女也不知何时却是成了闺阁挚友。
“你.....好你个阿瑕。”李纯儿见自己的心事被道破,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对着王瑕怒目而视,随即撇开头:“哼!”做着一副我很生气快来安抚我的模样。
王瑕见之,知好友并未真生气,拉着李纯儿的手一脸委屈道:“唉!姐姐如今有了心仪之人,便不要我这个好友了。唉!唉!唉!”
李纯儿听着王瑕的连叹三声,加上这委屈之语,急忙开口道:“哎,我.....我......阿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生气,你别伤心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阿瑕,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友,真的,真的!”
李纯儿见好友始终不理自己,以为好友真的伤心了,便低头看向她。
见她一副忍着笑的面容,终于知道自己又被她骗了,道:“你又骗我!”
“姑娘,吉时已到,主母请姑娘前去正厅!”这时一位婢子在门前唤道。
王瑕听闻,抿了抿唇,止住笑容,道:“你且去回禀母亲,我这就前去。”
“唯!”
王瑕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由婢女服侍着,仿佛刚才的调笑之语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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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正厅
坐在主位上的王翦起身,开口道:“今日是我王翦的孙女及笄之礼,感谢诸位的光临!及笄之礼正式开始。”
因王暇的父亲王贲在外征战,及笄之礼自是赶不回来的,因此开礼人便是由王瑕的祖父王翦来开。
李纯儿以盥洗手,与西就位,王瑕提裙缓缓走出来,至场地中,向观礼宾客行礼,然后正做席上,为其梳头。
“初加笄礼开始!”
有司奉上发笄,蒙夫人走到王暇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为其梳头加笄。
二加笄礼,有司奉上发簪,蒙夫人接过发簪走到王瑕面前,高声吟颂祝词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
赞者为其发笄,簪上发簪。
王瑕回到房内,换上曲裾深衣。
三加笄礼,这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非常的重要,意味着此女子可订婚益嫁。
蒙夫人再次来到王瑕面前,高声吟颂祝词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福。兄弟具在,已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为其去发簪,加钗冠。
王瑕着一身蓝色曲裾,腰系上白玉蝴蝶玉佩流苏缓缓走出来,朝主位上三拜。
“祖父!母亲!”
“我儿长大了!”王夫人拉着王暇的手感叹道。
“也不知日后会便宜哪位小子?”蒙夫人看着王瑕转身对王夫人打趣道:“我家倒是有两个,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瞧瞧,多水灵的姑娘,看着就喜欢。”
“多谢夫人夸奖!”王瑕淡然的屈膝行礼谢道,淡然处之,不悲不喜,仿佛刚才大家谈论的对象不是她。
蒙夫人看着她这副姿态就甚是喜欢了,拉着王夫人的手说道:“好姐姐,可真羡慕你有这么个懂事的女儿......”
这时,一个仆人急忙跑进来,“老太爷,夫人,大公子到了。。”
“什么?”王翦匆匆的从主位上起来,“公子来了?还不快迎进来。”
听着仆人进来的禀告,王瑕怔了怔,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王翦及众人向门外行驶去,众人跪下,王翦拱手道“公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扶苏身穿素色白袍,站在门外,轻抬王翦的手道:“将军请起,是扶苏不请自来,将军勿怪。”
“岂敢,岂敢,公子里面请。”王翦说道。
“听闻今日是贵府姑娘及笄之礼,扶苏备下薄利送与贵府姑娘,望贵府姑娘不要嫌弃。”扶苏坐在上首对王翦说道。
王翦看了看上首的公子,又侧首看了看的孙女,招手道:“瑕儿,还不过来见过公子。”
“唯!”只见着蓝色曲裾的少女走了出来,向上首屈膝道,悠扬婉转的声音响起:“王姬见过公子,多谢公子的好意。”
“姑娘不必如此,听闻今日是姑娘的及笄之礼,扶苏特来观礼,却不知来迟了。只盼姑娘勿要怪罪在下。”
王瑕听闻,抬首看向他,他还是那记忆中的模样,两生两世都不曾变化过,他剑行眉目,俊美非凡,一身儒雅之气,却又不失贵胄公子的气概,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甚是合适,翩翩公子,温文如玉。
刹那间,两眼相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这一眼如同上一世般,让她记住了他,也让他记住了她,就是缘分的开始。
这或许就是缘分,有时候你越是想避开,却越是避不开。
“王姬谢过公子。公子能来已是给王姬脸面,何来责怪之说。”
王瑕对于他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记忆中他做过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扶苏望了望外面,对王翦道:“天色不早了,不打扰各位了,扶苏也该回宫了。”
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转身看向里面的人,“王老将军,王夫人,不必送了。”
“父亲,公子今日到访是什么意思?”王夫人看着扶苏走远的身影问道。
王翦黝黑深沉的眸子闪了闪,摸了摸胡子,沉声道,:“谁知道呢?”
王翦回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孙女,想了想近日朝中的事。
“阿瑕,你今日也累了,回屋休息去吧!”
“诺!祖父,母亲,也好生休息!阿瑕告退!”
“感谢诸位来观礼,今日及笄之礼就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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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颗晶莹剔透的星星,中间围绕着一轮明月,恐怕也就只有在千年前才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吧。
“郎君,今生你可还记得阿瑕?”
王瑕坐在梳妆镜前,低眉俯首想着今日见到那记忆中的男子,甜蜜的轻笑一声。
镜中的女子依旧是如花似玉的脸,可是心却是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心了,里面装满了伤痛,装满了怨气,装满不甘,装满了眼泪。
王瑕摸着镜中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叫出了那记忆中的两个字:“郎君,人说死后能过轮回新生,可是妾怨气太重,有太多的不甘,所以不能得以轮回,只能......重——生。”
王瑕依稀记得在那幽冥地狱里,阎王告诉她:“你怨气太重,不能过那轮回桥,得在洗净池中将身上所有的怨气洗净。”
洗净池,洗去轮回者在世上所有的戾气、怨气,然后会如同一个新生儿般纯净无瑕,可也会洗去轮回者这一生的记忆。
怨气......
“怨气?”王瑕望着镜中的女子嗤笑一声,“呵!怎能不怨,怎能不恨?两生两世,又怎能没有恨,没有怨。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想要和心爱之人过完一生一世的普通女子而已,为何却是这么难?”
王瑕任由眼泪滑落在衣衫上,将那一块润湿,看着它一颗颗的落下去,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落泪的,却没想到自己还会再一次的落泪。
人到伤心处,有泪还需弹;皆往腹中咽,岂可全容下。
这一句话,果然是真的。
因着洗净池会洗去轮回者的记忆,可王瑕却不愿忘掉他,因此拒绝了这个。
那段时间,王瑕徘徊在洗净池旁,看着他人褪去一生戾气,行走在轮回新生的路上,她既艳羡又不舍。
好在阎王给了王瑕重生的机会,让王瑕重生在自己及笄前一天晚上。
王瑕抬眸暗沉,盯着前方,冷哼一声:“今生的路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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