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珠花喽!好看的珠花。”一端着篮子的十二三岁小姑娘凑到忆寒眼前叫卖,“这位公子,给你家夫人买支珠花吧!好看得紧。保管你家娘子戴上了美如天仙。”小姑娘的嘴巴真是甜,这话听在百里莫耳里非常受用。他连忙要了一支。
“我们不是夫妻。”忆寒刚想解释,那珠花已经戴在了她头上,话语活生生地吞了回去。看到百里莫这样子,她心里也很难受。就当这珠花是离别后的念想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约莫半天时间就到了城西。“悦来客栈”四个字在冬日的暖阳下显得特别温馨。
“客官,住店吗?”一机灵的小二凑上前来问道,“房间有!请问您要几间?”他瞧出了一行人的头领,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百里莫询问道。
“四间上房。”百里莫并不多话。
“好嘞!四间上房!来来来,帮忙把这位客人的行李抬上去!”话音刚落,来了两位皮肤黑黝黝的伙计,身强力壮,,一人一手拎一大包裹,脚步轻松,几下就把行李搬上了楼。
“客官,你们来京城住我家客栈可是住对了,咱家有整个京城最舒心的房间,女客人的房间按照女孩子的闺房设计,深受女客人的喜欢。房间不大,但老板懂得生财之道,回头客多着哩!客官要住几天?”这小二长得一伶牙俐齿,说起来头头是道。
咱爹爹的手下挺会识人的嘛!忆寒瞧着听受安慰的。“我住十天,这几位还不一定,先给他们安排三天吧!”忆寒说着望向了百里莫,百里莫心领神会:她这是给自家店抓收入来了,叫我付钱来着。于是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小二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天生就是一做生意的料。
按照老规矩,忆寒和百里的房间紧挨着,左右旁边即是四大护法的房间。推开门,忆寒抬头望见的是一个熟悉的床。床上的被子、毯子、枕头的颜色跟她在妙青县的房间一样,只不过质地稍微差一些罢了。连枕头的形状,被子的叠法无一不是她喜爱的样子,感觉就像进了自己闺房,她的眼泪扑簌簌直掉。她摸摸被子,摸摸桌子,端起桌上的茶壶,还是那样,就仿佛她出了趟远门,刚回到家里静候亲人过来一样。恍惚间,她看见小灵端着茶盘聘聘婷婷地走过来,笑嘻嘻地对她说着话。“小姐,方公子最近作的诗得了夫子夸奖,老爷在责骂咱家公子不争气呢!”小翠也在眼前晃:“小姐,我瞧见方公子往你奶娘那边去了,咱要不要不小心去撞见一回?”小灵戳着小翠的额头,笑嘻嘻地说:“呸呸呸!不知害臊的,净给小姐出馊主意!当心夫人扒你皮!”于是,两个丫鬟扭作一团,嬉笑声传遍了内院。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小灵和小翠自小陪她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现如今是阴阳两隔,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了。抚摸着这熟悉的每一个物件,忆寒的内心是崩溃的。
爹爹,你心里最疼孩儿,连自家店里的摆设都要遵照孩儿的喜好,这叫我怎么住得下去啊!爹爹,你为什么这么做?爹爹……唉,上官鸿的在天之灵听见了,也会后悔他做的一切。愈加关心愈是伤心,爱到深处便是绝情。上官鸿对女儿的宠爱不都给她留下了最深痛的伤害了么?
“爹爹,爹爹……”哭得累了,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寒儿,寒儿!”谁在摇她?真是累极了,她不想睁开眼,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寒儿,你这小懒猫,日上三竿了还睡觉。”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慈爱的语气,不正是她最最想念的爹爹吗?忆寒一震,眼睛突然间睁开了。
是的,就是爹爹,他没死。早就在京城等他呢!她一个箭步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爹爹,孩儿,孩儿也逃出来了。有位百里哥哥一直把我送到这儿,陪我来找子墨哥哥。您早就在京城了吗?娘亲,娘亲她不在了!呜呜呜……”长久以来的悲痛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在爹爹的怀里,她再也没有了顾忌。无需隐忍,无需坚强,只需要小女孩的柔弱,因为有爹爹可以依靠!
“孩儿,这家店的总管是爹爹信任的人,你尽管可以依靠他,他绝计不会背叛咱们家的。爹爹没有保护好你们娘俩,让爹的宝贝受苦了。你明天就去京城打听,找到了方子墨也就找到了你弟弟。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让他好好学本领,不要冲动,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回妙青县去。”
“爹爹,那你呢?你跟我们一起留在京城吗?”
“寒儿,你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在爹爹身边吧?”
“爹爹,你到哪儿去?我要一直跟着爹爹!”忆寒的手紧紧抓住上官鸿的衣角不肯放。可是怎么回事?爹爹的身子在她的怀中渐渐缩小,缩小,直至消失……
留下的上官忆寒望着空空的怀抱哭得昏了过去。
许久,百里莫发觉隔壁一点动静也没有,过来敲门:“忆寒,忆寒!”没人答应。
不好!说不定妖孽男也来京城了,来一家客栈掳走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百里莫心一惊,手上用力一推,门开了:
他的宝贝姑娘躺在了地上,手里抱着个枕头。
唉,还是年纪小,贪玩着。抱着个枕头玩玩竟然在地上睡过去了。百里莫无奈地走过去,抱起他的宝贝姑娘。咦?脸上淌满了泪水?难道……?想到忆寒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离开而哭泣,百里莫心里百感交集。他挺羡慕方子墨的,这么好的姑娘,家破人亡后还千里迢迢心心念念地赶到京城与他相聚,这男人何德何能得一个姑娘如此相待呢?我百里莫怎么碰不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还是名花有主的。按照百里莫往日的脾性,一对胃口肯定要掳走,虽然除了怀里那位还没有对胃口的姑娘。不然他的后宫可会是鸡飞狗跳,他哪还有闲心在外面浪荡?
把上官忆寒放到了床上,盖上柔软的被子,他仔细地端详着。这就是他的姑娘!圆圆的脸蛋,饱满的前额,一缕刘海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庞,衬得她的面容更加惹人爱怜。那双紧闭的大眼,紧抿的小嘴却昭示着她的悲伤。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抚摸那双能说话的眼,那双总是沉默着的嘴,那个经常流露出笑容的脸,手指所过之处,是指尖传来的默默悲伤。“忆寒,忆寒,遗憾,遗憾。人如其名,你就是要给我带来一辈子的遗憾呵!我要把你的眼,你的脸,你的嘴,刻在我心底,容我把这遗憾思念一辈子。”他边流泪边去抚平心爱姑娘的悲伤,却反被自己滔天的悲伤所伤。
夜幕降临,客栈外面更加热闹,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打闹声,叫花子的讨饭声绵延不绝。不愧是京城,天子脚下,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如此,也是一代明君所为。遗憾悠悠醒来,抬头望见的是那顶粉红的帐子。听见外面热闹非凡,就像上官府中佣人在穿梭。恍惚间,她好似又在闺房里了。“小灵,小灵,我饿了。”一掀被子,露出了藕色的长臂,晃得旁边的男子眼前一花,连忙闭上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去叫小二准备晚膳。”说完抬起脚逃也似的下楼去了,留下了床上的姑娘在那里发呆:又做梦了,这是京城,哪是妙青县啊!
“客官,这是本店镇店之宝,醋溜鱼。听掌柜的说,咱家老板的千金喜欢吃鱼,老板让府中的厨师使出浑身本事做鱼,要没有腥气,又酸又甜。谁做得最让小姐喜爱,赏金百两。有位姓徐的师傅做出来了,得了赏金。如今,这位师傅就在我们客栈中做掌柜,这道鱼也传到我们店里作为镇店之宝,秘方可是只有我们掌柜自己知晓,谁也偷学不去。”小二得了大银子,奉承着忆寒,想让他们多点几个菜。
“请问,掌柜的就是原来的厨师吗?”忆寒依稀记得那位肥嘟嘟的厨师伯伯,长大了就不见他的踪影了,原来被爹爹弄到京城来开店了,怪不得爹爹托梦于他,说这位掌柜是可信任之人。竟然就是徐伯伯。
“在,在!徐掌柜每天都要亲自下厨做醋溜鱼,说是要练手,万一老板的千金小姐来了,也不能生疏了手艺。”小二的话使忆寒心里暖暖的,徐伯伯的圆脸瞬间浮上了她的脑际。
“在哪儿?能请他上来吗?”忆寒急切地想见到这位亲人一样的长辈,冒然脱口而出,惊得正在品鱼的百里莫一震:“忆寒,掌柜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晚几天见他也没事,这位小哥,不急,不急!”他把上官忆寒拉到座位上,端了鸡汤给她喝。
“百里哥哥,没事的。徐伯伯是自己人,绝对没有问题。小时候他可是特别宠我,这道醋溜鱼就是因为我爱吃,他才琢磨出来的。”忆寒对着发呆的小二说,“小二哥,快去请掌柜的出来吧!我给他提提这道菜的意见。”
“好嘞!”一听这贵客给醋溜鱼提意见,小二跑得比狗腿还快。
半盏茶的功夫,一精神抖擞,挺着大肚子,方脸大耳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高声询问:“哪位小仙女要给本厨师提意见呀?哪位?”
“徐伯伯,是我。”忆寒一眼就认出了那方方的脸,“上官忆寒。”
安静,一片安静。忆寒静静地等待方脸男人,男人睁圆了眼,张大了嘴巴,一副痴呆状。百里莫坐在一旁端详着此男人。
“你说,你是上官忆寒?”徐金堂不相信地再次询问。
“徐伯伯,是我,妙青县的上官府中唯一的小姐,我还有个弟弟上官仪君。”忆寒的声音是那么理智,跟眼前一惊一乍的肥硕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哈!你怎么大老远跑京城来了?你爹爹也不先书信一封,好让伯伯早作准备。”徐金堂眼里心里都是兴奋:主子的心肝宝贝来京城了,也不枉他这几年来琢磨的拿手好菜——醋溜鱼,今天终于可以拿上来了。
“徐伯伯,一言难尽。您先坐下,等我用了晚膳,咱们再细细讲。”忆寒请徐金堂坐下,让他一起用起了晚膳。
之后,徐金堂请上官忆寒来到客栈内堂询问来因。一进内堂,上官忆寒就把上官府的灭门惨案全部道了出来。徐金堂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我的老天爷啊!老爷夫人这么好的人,竟然会被贼惦记!这世道还到底有没有王法了?寒儿呀,半年前我寄了书信给老爷,老爷现在一直没回,我还怪老爷对悦来客栈不闻不问,准备年前亲自去一趟妙青县,这么说,老爷是根本没收到我的信。”他看看站在一旁的上官忆寒,“寒儿,那你弟弟呢?你弟弟哪儿去了?”
“弟弟早几日跟随我奶娘的儿子方子墨进京赶考逃过一劫。我此番进京,一是为了寻找子墨哥哥,临行前爹爹已经把我许配给了子墨哥哥;二是找到仪君,让他们不要回妙青县,千万不要去方家村,那贼子可是妙青县的县令妙青!”说到这里,忆寒咬牙切齿,“我爹爹对他一直以礼相待,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竟对整个方家村赶尽杀绝,徐伯伯,你知道吗?他是屠了整个村子,烧了整个村子!”说到这儿,那种滔天的血海深仇一下子淹没了这个小小的姑娘,那孱弱的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如若我爹爹对他有错,我们上官府众人又有何罪?方家村的村民又有何罪?那方家媳妇的孩儿才刚刚满月,也在这场大火中去了。我上官府为方家村召来了这滔天大祸,这是我上官府的大罪呀!”终于见到了所谓的亲人,上官忆寒的悲伤一发不可收拾。
门外,百里莫听得自己的宝贝姑娘字字带血,声声带泪的控诉,心一阵一阵地像被刀在割:如若忆寒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妙青看中了她,她可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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