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为醒烛离去,医馆就变得有些冷清,没想到苏璃回来住了几天之后,姜予欺跟穆昀是一前一后来找她告别。
苏璃不想叫他们担心,就没有将自己跟慕修遇到秦鹤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实则也是说了他们也没法做甚么,只能徒增担心罢了,原本苏璃的打算是将二人接过来,初衷是想要了解当年在疆域发生的事情,后来相处的时间一长,倒觉得多出两个长辈,也是处处被关心。
姜予欺是知道自己妹妹姜予暖最后死了变成水鬼,后终于魂归地府这一事的,他说这四方城的事已经了结,当年他最恨的人羽程欢已经落入牢中,羽岚之自尽,羽凉月跟羽府葬身在大火中,羽程欢也算是家破人亡,想必他若是想起当年在疆域所做一切,会极有感悟罢。
穆昀跟姜予欺的说法大致相同,二人当初从疆域军营中逃出来时,心中充斥着的不过就是对羽程欢还有皇帝的怨恨,心中唯一剩下的就是给兄弟们报仇,也就是这股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能够回到四方城,一直等到苏璃归来。
而如今终于得知当年两个最大的恶人其一已死另一个也入了监狱是将死,心中竟丝毫没有报仇的爽快,他们二人死了又如何?自己逝去的兄弟们还有苏将军风夫人终究是留在了那疆域冰凉的土地上永不会再回来了。
苏璃本想问他们为何要离去得这般突然,当年云破军被硬生生按上一个背叛四方城的罪名,虽然当初四方城中的居民很多都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们就不想要给云破军挽回名声平冤情吗?
而苏璃不晓得的就是,当初其实见到羽程欢,跟羽程欢打斗的时候,云破军中一些人就都晓得这事到底是如何了,他们征战四方,立功无数,在城中自有自的名声,不说他们家人都在城中,敢不敢叛,他们要叛,何苦要在疆域那种苦寒之地跟疆域大军苦苦征战那般久的时间,直到那会才叛了。
聪明人仔细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有很多不聪明的人在,但是苏府在城中多年的美名,使得那些人也不愿意相信苏城会叛城这样的说法,虽然是给羽程欢跟皇帝盖了下来,但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步棋其实走得并不明智,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云破军和苏家在城中的声望已经无声无息达到这样高的层次。
所以无论是姜予欺还是穆昀,或是当年战死在疆域的那些战士们,对于这个罪名大多持着可笑的态度,平冤不平冤又如何?他们二人之前去一一寻找军中兄弟们在城中的家人,大多不是搬迁就是偏居一隅,并未受到周围人的唾弃与敌视,这就足够让他们放心,城中人大部分在心底还是对他们保持着信任。
苏璃心中不论再不舍,也不能强留他们,心中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忍受着许多折磨与痛苦,如今事毕,他们总有自己的选择,而她做甚么阻拦都是不对的。
不过在姜予欺和穆昀出城门的时候,皆是听到茶楼下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还在狱中的羽程欢不知为何突然死去,据说是服毒自尽。
有人说:“许是他当初害了那么多人,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终于活不下去了。”
还有人说:“也不一定,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良心这种东西?忘恩负义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说不定是哪位仁人义士,潜入狱中给他灌了那些毒药下去呢?”
正如羽程欢死前所说,苏城是英雄,即使他费尽心思给他按上叛贼的罪名,可是在四方城多数人眼中,无论如何苏城都不可能叛城,而羽程欢他自己,到最后机关算尽,还不是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他越是想要保护想要留住的东西,结果没有一样能够好好保护下来。
听得羽程欢死的消息,姜予欺跟穆昀自然是心中更加轻松,孜身离去。
而苏璃跟诸颜两个人守着颇是空荡的医馆,也是相对无言,却也心中有些许轻松,诸颜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演戏一身轻,而苏璃则是因为这四方城中的事已经差不多完结而不觉有些唏嘘。
又过了几天,城中不知不觉泛起几丝欢乐气息,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新糊的红灯笼,贴对联,还有小孩穿着厚棉袄在雪地上到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鞭炮,高高挂在木头杆子上,噼里啪啦聚在一起放。
苏璃站在门前,瞧着远处那些小孩子玩闹,自己也不觉笑出来,低低道:“我道是怎么了这门前街上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见这些小孩放鞭炮才突然想到原来是快要过年了。”
醒烛走了诸颜本就没了伴,如今姜予欺跟穆昀都走了,整个医馆显得就极为冷清,但是他又不能走,他还得留下来等着慕修将那力量完全吸收,而在这之前他要留在医馆中保护苏璃。
诸颜坐在里屋中摆弄着茶具,听得苏璃的话,笑了笑,道:“这人界的过年可算是最热闹的时候了,虽然凡界之人没有强大的修为,也没有不灭的魂魄与长久的寿命,可是在他们算得上是短暂的生命中,却能经历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苏璃扭头看他:“哦?你似乎对此极了解?”她就是以前不知道,如今在这里生存这样久的时间,对人世间的习俗还算是了解,可对诸颜来说,他又是如何知晓这过年一说的?
诸颜笑笑,道:“你当我就是和那些仙人一般只知道整日修炼,那你也未免太小看凶兽一词,我们的修为乃是天生,天生就那样强大的实力,我以前最喜欢周游世界,而最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人界,比其他的地方好玩的地方太多,有趣的人也更多。”
苏璃道:“不错,我们虽然拥有比他们更长久的寿命,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或者苦练术法,其余的时间也是用来想如何提高自己,使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反而丢弃了很多用来吃喝玩乐的时间。”
此时远处那些小孩放完了鞭炮,又开始追逐打闹,竟似是朝着苏璃医馆这边的方向跑来,苏璃跟醒烛二人在屋中正讨论关于两个人如何过年一说,那群孩子突然就闯进屋来,原来是苏璃方才开着门回里屋跟诸颜说话时忘记关上门,那群小孩子见房门开着,就全进来了。
苏璃听得响动微微一怔,走出去,低头却见到一群穿着厚棉袄背着小布包的小孩子,他们脸上红红的,外边确实是很冷,苏璃更喜欢待在屋子里烤火,这一点她倒是跟慕修很像,那群小孩子进来的时候其实带进来不少寒气,苏璃可以明显感觉到。
其中一个小孩见苏璃出来,笑嘻嘻道:“姐姐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爹娘说姐姐你不在了,我根本不相信!”说完她扭头去看其余小孩,大声道:“看吧!我就说叶姐姐还在的!瞧瞧你们之前还哭了!”
苏璃开这个医馆,看过的病人其实更多的是附近的小孩,因为这边离开设学堂的地方很近,所以很多家中有小孩的家庭都选择住在这边,而苏璃研究颇多,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而且苏璃还会缝制东西,除去那些有特殊香气的小香囊,她还会缝制一些极为简单的小布偶,送给那些小孩。
所以她还是挺受那些孩子的喜欢的。
不过在前不久慕修曾对那叶轻末提出过几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对外宣称他跟叶吹吹已然死去,而这四方城中认识她而且对她有所威胁的人不过就是一个羽家,还有皇帝,现在羽家三兄妹都已经死去,皇帝也离开了四方城,她也没什么理由再以易容面貌出现。
正好叶轻末传出消息医馆中的医女叶吹吹已经死亡,那么苏璃也可以用原本的面貌来示人了,这城中或许记得苏璃的模样的也不剩多少了,而五年过去,苏璃的相貌总是会有那么一些变化。
不过这群小孩子居然还认得她,苏璃倒是很奇怪,她把屋子的门闭上,让孩子们进里屋去烤火,诸颜见苏璃出门去居然领了一堆小孩子回来,脸上表情很是好看。
之前跟苏璃说话那小孩见到诸颜,颇是嫌弃道:“这里有个浑身脏兮兮的老爷爷。”
“浑身......脏......脏兮兮的......老爷爷?”
诸颜瞪大双眸,看着那小女孩,很是不可置信得道。
苏璃提着一个装满牛奶的小茶壶走来,换下了之前正在热水的茶壶,也正好听到之前那小女孩对诸颜所说的话,不禁笑出声来,道:“你要不要去照一照镜子,我觉得这小姑娘说得一点也不错。”
诸颜没有说话,只是瞪了苏璃一眼。
那小姑娘瞧见苏璃手里的小茶壶,道:“叶姐姐那是牛奶吗!”
苏璃点点头,走过来附身摸摸她的脑袋,轻轻道:“我不是叶姐姐,我姓苏,你们唤我苏姐姐就好了。”
那小姑娘抬头看着苏璃,道:“奇怪,刚刚明明感觉你就是叶姐姐的,可是看到你的长相之后才发现你不是她,你长得没有叶姐姐好看。”
苏璃笑笑,那人皮面具的长相十分普通,而她原本的长相是要比那人皮面具好得多,而这小姑娘居然说那个面具的长相比苏璃好看,诸颜自然见过那属于叶吹吹的容貌,哪个脸更好看自然不用说,对于这小丫头的话,他只当做是童言无忌,笑笑就罢。
只有苏璃晓得这些小孩子们喜欢的是之前那个给他们看病的叶吹吹,而非现在的苏璃,虽然容貌变化了,但是给孩子们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另一个小孩沉默很久,才低声道:“那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叶姐姐她去哪里了?我爹娘说叶姐姐她被坏人杀死了......”
苏璃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小孩笑着道:“叶姐姐啊,她去了一个很很好玩的地方,并不是死了,你们想啊,叶吹吹她的哥哥那样爱护她,如果她真的有甚么事情,他会安心回到自己的家乡去跟心爱的姑娘成亲吗?”
“原来醒烛哥哥这么就不出现是回去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了啊。”
苏璃点点头。
那小姑娘又跑过来,问道:“那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苏璃扭头去看那小姑娘,笑道:“我叫苏璃,是那个叶吹吹的好朋友,我来这边替她看一看医馆,过一段时间,我也是要离开的。”
那小姑娘又问道:“那叶姐姐还会回来吗?”
苏璃摇头:“不了,她在这四方城中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该去寻找她想要的宁静生活了。”她低头看看这小丫头,笑道:“这医馆不久之后也要关掉了。”
她起身去把那小茶壶提下来,放在桌上,又从一个柜子中取出了许多小杯子,在其中倒满了热腾腾的牛奶,扭头对几个孩子道:“在屋里烤火已经暖和些了吧?回去之前喝一些热热的东西,会好受很多。”
那些孩子也不知道道有没有听懂苏璃所说的话,倒是闻到香气就立即跑过去。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没甚么心思,知道叶吹吹其实并没有死,也不管她到底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也是开心的。
可是这些小孩子为什么会在知道叶吹吹已经死了之后还要来这医馆中。
对此那之前颇是胆大的小姑娘是如此回答的:“之前我来这医馆附近的时候,看到一个奇怪的哥哥站在附近,他脑袋上长着两个耳朵,毛茸茸的。”
“脑袋上长着耳朵......”苏璃跟诸颜听到这话不觉微微诧异,这只有可能是妖兽啊,还是未化形成功或者是修为不够化形不成熟的妖兽。
那小姑娘继续道:“那个大哥哥好像想进这医馆,但是他在附近磨磨蹭蹭好久了,我就问他,你想进去就进去啊,当时吓了他一大跳呢。”
苏璃笑笑,道:“那然后呢?”
那小姑娘道:“他跟我说,他喜欢的姑娘在这个医馆里住着,他想见她,我就说,那你就去见呀!躲在这里做什么。他就说,你看我脑袋上这两个耳朵,她要是看到我的两个耳朵,会吓坏的。”
诸颜突然笑了笑,道:“这小子又是搞甚么玩意儿。”
小姑娘颇是埋怨得看了诸颜一眼,怪他不该打断自己说话,诸颜瞪了瞪眼,还是闭嘴没有说话,那小姑娘就继续道:“你们没有看到,那大哥哥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可爱极了,一点也不可怕,可是他说怕他吓到这里边的姑娘,后来我才突然想起来,这明明是叶姐姐的医馆啊。”
苏璃附和道:“对啊。”
小姑娘道:“我就跟他讲,叶姐姐已经不在了,他来迟了。可是他居然跟我讲,原本就在这医馆中的人,现在都好好的,甚么事情都没有,现在也还在这医馆中,虽然可能变换了样貌,却还是在的。”
这小丫头说完,就好像是自己想到了甚么,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而苏璃面上却是浮现出颇是奇怪的神色,脑袋上长着耳朵,又站在这医馆附近,想进来又不敢,又跟那小姑娘暗示叶吹吹并没有死,还留在这医馆中,变换了样貌甚么的......
想起刚刚诸颜所说的话,苏璃面色微变,扭头看了看诸颜。
诸颜自然看见苏璃的眼神,耸耸肩,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那小姑娘突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苏姐姐再见!”
苏璃扭头看看他们,点点头,道:“小心路滑。”
那群小孩子离去,这屋子里也是变得安静下来。
但是苏璃的心无法安静下来,她扭头看着诸颜,道:“你的意思是这笑姑娘说的那个大哥哥,就是慕修?”
诸颜没有说话。
苏璃声音变得大了一些:“慕修不是应该在吸收那被封在他体内的能量吗?为什么会妖形半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妖形半现是妖力流逝的前兆,一般都是在妖们受了极大的创伤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她眸色一变:“难道那宫邀是骗我们的?!”
诸颜站起身,伸手拍拍苏璃的脑袋,道:“你一个人在这边想,何必不去自己问一问他呢?宫邀确实是你的父亲,风紫也确实是你的母亲,这一点慕修会更清楚,他这个孩子从不轻易相信人,他肯去吸收那被宫邀封印在他体内的能量,就说明他已经对宫邀保持着十足的信任。”
苏璃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会这样相信宫邀,他现在对慕修说的那些话,是,是可以算作是百年之前他所做一切的理由,可是那些事情他到底是做了,该伤害的人他一样去伤害了,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女儿,他真的想要对我好,就不会这样对慕修。”
诸颜笑笑:“你在恨他吗?”
苏璃一怔。
诸颜道:“丫头,仔细想想,百年之前你被关在那仙牢中的时候,心中可曾出现对宫邀的一点点恨意?虽然他抽去你的魂魄,把你吊在仙牢中使你饱受折磨......”
他说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觉得自己越说越觉得当初的宫邀真不是个人,简直不把自己的闺女当闺女看,也难怪苏璃不会承认他这个父亲。
宫邀啊宫邀,你真是让人想给你说好话也说不成啊。
没想到他说不下去,苏璃却是低低道:“确实,当初我心中对他确实是生不出恨意,但是那是因为我知道他那样对我是有理由的,当初我是被琴色骗去仙界的,妖界仙界当时有矛盾,他是以为我会对仙界不利,才会......”
她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抬眼却看到诸颜的笑容,立时改口道:“但是今世四方城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也多数与他有关,这要怎么解释?”
诸颜道:“那当然是......”
话未说完,屋里突然出现另外一个声音,莫名有些沙哑:“宫邀自己觉得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不仅没能在她年幼的时候照顾她,也没有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还使得自己的女儿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甚至于是他差一点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他觉得自己不敢去见女儿,可是作为一个父亲,该关心的总要关心。”
苏璃挑眉,却没有说还。
那声音继续道:“之前在战场上,丧失理智的宫邀看着琴色瞧着苏璃的双眸,那个时候他还是记住了,所以后来琴色的每一个转世都过得十分曲折,几乎全是不得善终,直到今世,他也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磨考验他,直到他恢复记忆。”
苏璃突然道:“所以你能不能从房梁上下来再好好跟我们说呢?”
诸颜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上边的房梁,那边的木头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黑乎乎得东西上海垂下来一根毛茸茸的尾巴。
听得苏璃的话,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突然颤了颤,他低低道:“你确定吗?”
苏璃淡淡道:“如果你愿意继续趴在那上边,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拒绝听你讲的话了。”
那团毛茸茸的不明物立刻道:“那我还是下来吧。”稍微顿了顿,他又道:“你记得接住我。”
苏璃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团黑糊糊的毛球从房梁上跳下来,苏璃一怔,赶紧伸手去接住它,一瞧,果然是慕修,只是双瞳颜色却有些许不一样,以往慕修所化身的黑猫,双瞳皆是晶紫之色,而如今,则是一瞳为紫,另一瞳色为黑色了。
她道:“你这眼睛怎么是怎么回事?”
慕修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黑色的那一边眼睛,叹了口气,低低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那秦鹤打完架,就变成这样一副模样了。”
一旁的诸颜却是道:“一瞳散色,这是妖力流逝的标志,那邪术师不简单,即使被恢复实力的你杀死,却也能叫你没那么好受,小子,你别是轻敌了罢?”
慕修道:“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会轻敌的人吗?”
诸颜摇摇头:“不像。”
慕修继续道:“秦鹤不可怕,他学得那部功法十分可怕,而创造那部功法的人就更可怕了。”
诸颜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慕修道:“秦鹤对我来说不足为惧,可是他的老师柳笛,就没有那般容易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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