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抱着慕修,微微抬眼看着四周缓缓朝他们靠近的黑衣人,之前醒烛的出现,消耗了他们极大的体力与精力,并且折损了九个人,其中包括此行领头之人,虽然领头人已死,但慕修分明就处于紧要关头,那神秘人似乎耗尽力量消失不见,此地也就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璃而已。
那么还是趁这个机会,赶紧杀掉慕修,然后回去邀功,要知道眼前这人的命是他们主子想要很久的了,若是谁可以拎着慕修的脑袋回去,一生荣华富贵不用仇。
苏璃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突然感觉怀中人有所动静,她赶紧低头,慕修眉头一紧,微微睁开眼来,见苏璃脸上泪痕,道:“吓到你了?”周围黑衣人见他醒来,动作一顿,不敢再动。
听得慕修有些微弱的语气,苏璃道:“我没有吓到,我只是以为你要死了。”
慕修轻轻一笑,却转而道:“你就这么把绝响给我了?”绝响之前在风离手中,慕修念在风离幼时对他很是关照,不曾朝她讨要,而后风离失踪,将绝响交给了燕楚歌,慕修不愿与他起争执,只是依礼向燕楚歌讨要,燕楚歌却记着风离的话,很是执拗,非要把它交给苏璃。
没想到到头来,绝响竟是这样回到他身边的。
近旁的黑衣人见二人如此说话竟将他们至于不顾,不免有些不满,其中一人冷笑道:“寰王临死临死还要与人说说情话?”他提起手中刀,朝前走了一步:“不过都是要死的,黄泉路上一起边走边聊岂不是更好?”
苏璃正待回答慕修,听得这黑衣人的话转而抬眼看黑衣人,见他们竟是不敢上前,心下已是有了定论,没有了那个领头之人,这群黑衣人已是一盘散沙,没有人带领他们,他们看着慕修心中更多的还是惧意,因此才只敢放狠话壮胆,却不敢做出实际行动。
慕修却并不看他,只是低声对苏璃道:“我如今体内毒被绝响压了回去,但那药的副作用却还没有完全消失,虽不至于动弹不得行动却是不便,我先牵制他们,你趁机从那边逃走,去寻陵双。”
苏璃睁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
慕修笑笑:“不要真把我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我与你说过好多次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慕修这个样子,任谁能放心丢下他一个人,白骨却道:“扭扭捏捏的,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苏璃脸颊猛地蹿上抹红,看得慕修莫名其妙,白骨的话他是听不到,苏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黑衣人见二人举止分明没有害怕的意思,不觉恼怒,他低声朝身后的人道:“这寰王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纸老虎,我们一起上,提了他的脑袋回去跟主子邀功。”话音将落他是立刻发出一声闷哼,他的注意力在身后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慕修右手稍稍抬高,袖中微微露出一柄铁扇,扇骨分明,出现的刹那扇骨竟迅速窜出,十二根扇骨竟化作十二只极其锋利的钉子,瞬间就是一道扎进那正低声说话的黑衣人胸膛,没有血液飞溅,那黑衣人眼中光亮却是快速消散,动作都一道僵住。
这人身后的黑衣人无一不惊,那十二根扇骨没入黑衣人胸膛之后,有了片刻寂静,正在他们以为安全之际,这黑衣人的身体开始朝前扑倒,后背却突然爆出一片血色,十二根染成红色的扇骨带着血丝又是朝四周窜开来。
又是几声闷响,几个人悄无声息倒下,此时场面一度十分寂静,剩余的人终于有所反应,他们很是惊恐得看着同伴安静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人吓得一动不敢动,有人已经开始恐慌想要逃窜,此时苏璃却已经不在这里,之剩下慕修一人坐在草地上,脸色依旧苍白,可看着面前那群黑衣人的眼神却是极为冰冷。
十二根扇骨出现得无声,消失得更是没有动静,四处流窜,仿佛杀神一般,许多人只是抱着恐惧,却不知道该向哪逃跑,突然就胸口一痛失去意识,这么睡过去,没有痛苦,却是永远也醒不过来,而转身逃跑的,却发现身后已然没路,可明明记得这就是来路,来不及细思,后心一痛也是失去了神智。
竟是不过片刻,近百的黑衣人都已悄然变作地上的死尸,而那十二根扇骨在空中盘旋一阵,似是不满身上血污,又飞到池塘中,涮了半晌才上来,回到慕修身边,合回扇体。
“真是残忍。”
慕修抬头,见到一白发白衣之人,有着好看的蓝色瞳孔,头戴雪色王冠,长相十分俊美,比慕修都是要好看许多,只是却是近乎妖异的美,那白发人本是坐在树上,抱着双臂低头看慕修,见他看他,就轻轻跳下来。
他笑的人畜无害,很是熟络得坐到慕修身边:“你想起我是谁没有?”
慕修漠然道:“没有。”
白发人瞥他一眼,道:“我是不晓得你们这群人玩得甚么把戏,之前琉璃被你困在结界之内,竟被枭天发觉,她是险些丧命,我本想留下来看看动向,竟然见到你,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惊喜,倒是叫人很是信服不得。
慕修转而看他,白发人又是笑笑:“得了得了,你记不得我,我说这么多不过是对牛弹琴,我想想,你现在是人间的寰王,四方城。”他仿佛想到甚么好笑的事情:“四方城?这倒是有趣的很。”话音将落,自己的衣领被人扯住,竟是慕修近身过来,道:“你预知到什么了?”
白发人听他的话,嘴角一挑:“记不得我是假的。”
慕修抬眼看他,白发人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提醒你一句,归去时,走水路,记得在这林中砍几捆桃木枝带着,其次。”他眼波微微转了转:“日后若是前去疆域,记得来见一见我。”
说罢,他竟是身形微微虚幻,转而化作一缕白烟飘散,慕修抬头看着那白烟远去,转而看着满地尸体,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陵双最先跑过来,见满地尸体,是满脸愧色,跪在慕修身前,一言不发。
随后而来的是陵玥跟苏璃,陵玥在见到苏璃的时候是十分震惊的,但听得慕修又险却又是顾不得想那么多,赶紧带人赶过来,没想到来到这边又见满地尸体,死法出奇一致,转而就见到跪在地上,脸上是少有愧色的陵双,只觉得今天真是奇妙极了。
苏璃跑得有些急,不觉停下来有些喘息,却见到陵双有些不对劲,而慕修看着陵双的表情也是有些微妙,转而看到满地的尸体更是惊讶,她是跟着陵玥陵双一起过来的,这些人明显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陵双低着头不敢看慕修,慕修瞧他片刻,突然道:“你找到霜石草了?”
苏璃不明所以,陵玥身子却突然一僵,陵双听得慕修的话,面上颇是有些痛楚,微微点头:“是,但因此误了时候,险些害王爷丧命,是我该死。”
慕修伸手拍拍他肩膀:“陵冰睡了这么久大家都很难过,每个人都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你见到霜石草的心情我晓得。”他语气顿了顿:“去把那些尸体处理一下,顺便给我做个新轮椅,咱们该是时候回去了。”
陵双见慕修如此说,眸色十分复杂,很快应答,转身带了一队冥卫去处理那尸体。慕修的话声音不算很低,大家都听得到,陵玥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凑到慕修近旁很是低声得不知道说了甚么,慕修听他说完,微微挑挑眉,却很快平静下来,只赶他去做事。
苏璃站着,不知道干什么,却看到慕修朝她招手,她走过去,慕修率先开口:“之前这边是不是有一只白虎?你解开封印,是为了救她?”
苏璃很是惊讶,见慕修神色,点了点头,突然想到那满地尸体,不觉睁大眼:“你是说这些人是那白虎杀得?”
慕修点头:“你走后不久,这边来了许多白虎,解了围,然后就离开了,我依稀记得来到此地的时候这边有一白虎气息,但是甚是微弱没有甚么威胁力我就没有管,没想到此时落难竟是靠他们所救。”
苏璃笑了笑:“所以说,力所能及的事情,能救人就要救一下,你帮别人别人也会记得你的好。”她顿了顿,突然道:“这次我救了你,你也要记得我的好,日后如果……”
慕修却打断她:“我记得你的好,我会对你好。”
苏璃听得他的话,突然脸颊一阵微热,抬眼看他慕修竟也在看自己,不觉有些窘迫,是赶紧转身看旁处。
白骨幸灾乐祸道:“害羞啦害羞啦,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喜欢他。”
苏璃唾了一口,道:“你晓得甚么是喜欢?”
白骨接口道:“怎的不晓得,我也是成过亲的人。”
苏璃被她噎住,索性就不说话。
而后众人也不上山,直接顺着林中河流慢慢走,直到走出深林,见到人家,这才租借了几条船从水路赶回四方城。
这处人家以划船渡人为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年事已大的两口俩是开心得不得了,老人是自告奋勇随他们一起前去带路,因为这一带水路不安全,本地人没事,但若是有生人经过,水底的那个人就要上来捣乱一番。
苏璃听得这话不觉好奇:“水底那人?”
老人叹息道:“这里原本是个村庄,很大,人家也很多,大家都是靠打渔或划船渡人为生,倒是也过得自在,直到有一日附近山上来了一窝占山为王的人,他们经常下山来村庄扫荡,每次都白吃白喝,还要死皮赖脸抢些食物回山,更为过分的竟是他们还以一些荒诞的理由跟我们索要保护费,美其名曰若是没有他们守在这里,我们村庄就要被人家给烧了。”
苏璃惊道:“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老人又是叹口气:“我们自然十分气氛,但村里人大多都会下水会捕鱼,但就是耍不来那刀子长枪,不敢与他们反抗,他们那群人虽然赖皮,却不曾伤害过村中人性命,我们也就这样受着了。直到后来这村口上突然出现一个晕倒的姑娘,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闺女。”
“村里有家人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似是之前浸在水中,就赶紧把她带回家,盖着被子捂着,大晚上的那户人家里聚了好多人,村里的大夫也都给请了过来,好在那姑娘是救了回来。”
慕修坐在轮椅上,陵玥推着他站在船艄,二人是十分警惕,慕修见苏璃听那老人讲故事十分认真的神情,不觉轻轻一笑,站在他身边的陵玥注意到慕修这一举动,当即笑道:“我可是很久没见主子这样笑过了。”
慕修一怔,轻轻道:“是吗?”陵玥点点头,沉默半晌,突然道:“自您搬出宫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我们都知道您心中难受,却都不知道有甚么办法能帮你,只能努力练习,尽力保护你长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值得用心去爱护的宝物。”
此时天已渐黑,他抬头看着天空明月,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你不像那些冰疙瘩一样拒人千里外,似乎对谁都很好,可隔着笑,我总能感觉到你从来不是真的开心。”
慕修咳了一声,严肃道:“铺垫了这样久,你到底想说什么?”
陵玥嘿嘿一笑,矮身凑近悄声道:“主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小郡主了,要不要属下回府之后帮你置办些小礼品给人家送过去,再挑些戏折杂本,给你补一补怎么讨小女孩开心?”
慕修顿时脸色变得很是不自然,抬手在陵玥脸上就是一拳:“你是越来越讨打了。”陵玥脸上吃痛直起身,双手柔鼻子,看着慕修的眼神却是十足的揶揄。
而在船中央,苏璃手里拿了一个老人送她的桃子,听老人讲事很是入迷。
老人道:“那姑娘醒来,告诉我们,她本是四方城中户人家的小女儿,家境并不算特别富豪,却也不愁吃穿还能吃喝享乐,她的母亲死得早,姨娘待她却十分不好,在她终于到了要出嫁的年纪,那姨娘竟趁她父亲外出,将她许配给一年已六十多的老富人,仅为了几箱财宝,她自然是十分不愿意,奋力反抗。”
“可惜府中并无多少人帮助她,那姨娘道她不识抬举,竟派人将她装进麻袋丢进河中,想要淹死她,幸而那下人心有怯意,将麻袋口松了松,她被抛进河里之后不怎么费力就挣开了麻袋,可惜河流湍急,她极力求生,最后还是耗尽体力被河水冲走,竟被冲到这里,大难不死,真是十分幸运。”
苏璃却一怔,不觉想到苏府,想了片刻猛然摇摇头,问道:“后来呢?”
老人摸了摸白须:“她自然想回去的,因为她父亲对她还是非常疼爱的,在村里养了几日,就开始经常跟着渡人的船一起去城中打听消息,多次没有消息,后来有些心死,渐渐跟的就少了,有人从城里回来,告诉她,她姨娘编了谎话,告诉她父亲她与姨娘拌嘴,竟独自离家出走,不知那姨娘怎样迷惑得她的父亲,竟认为她是个不孝女,再也不管她。”
苏璃张嘴“啊”了一声。
老人继续道:“当时正巧那山上匪人下山来村中蹭吃喝,我们为了不让他们瞧见这姑娘,每次他们下山时就将她藏起来或者提前叫她跟着渡船一起走,从来都无事,偏偏那天晚上她听到这消息,打碎了手中茶杯,屋外的匪人听得响动,非要去看一看。”说道此处,他叹息连连。
“那姑娘生的好看,那匪人一看就迷上了她,当时就非要把她抢回山上,我们极力阻拦那人竟喊了其他人来,动了家伙,将我二十岁出头的儿子生生打死了。原本那姑娘与我儿子情意相投,准备去城中做生意,哪知竟这般造孽。”他说着说着语气不觉悲戚起来。
苏璃听到此处,听得老人语气辈分,也是不敢说话。
老人眸中闪了闪泪花,道:“后来她还是被他们抢上了山,村长劝了我们好久,当时的情况下报仇实在付出太大,可那是我独个的儿子,长了那么大,会捉鱼会划船,我当晚忍不住一人带着鱼叉上了山,却见了偷偷逃出来的那姑娘,她见到我,大惊失色,把我拉到一旁,又是劝了好久。”
他的语气中不觉带了几丝悔意:“是我害了那姑娘啊,那些匪人发现她逃出来,派人搜寻,她怕我被人发觉,将我藏起来,自己装作不小心被那群人抓住,打死我儿子那人见了她,打了她好几个巴掌,我当时差点又要冲出去,只是看到那姑娘的眼神,生生忍了下来。”
“而后又过了几天,半夜中大家都在睡觉,我跟老伴却因思念儿子难以入睡,突然见到那姑娘穿戴华丽跑下山来,挨家挨户敲门,却都被人赶出来,因她那几日随着那些匪人一同下山,感情十分好,乡亲们都以为她忘了因她而死的人,对她十分反感。”
“她是下来提醒我们逃跑的,那群匪人是不知道从哪里逃来的人,现在要被人家追来了,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打算半夜一把火烧掉我们村庄,那姑娘偷偷跑下山来挨家挨户提醒,可是没几家人相信,我与老伴本来也不信,可是她哭着给我们下跪磕头,我们才应她的话逃出村去,同行的还有几户人家。”
“我而后又担心,一个人折返在村口不远处,果然看到漫天火光,还有一群拿刀的人在村里扫荡,有人逃出来就一刀砍死,那天晚上村里火光血光……”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是痛苦:“我看到那姑娘跟在那匪人身边,看着村中人被杀,而后走到村口,他们一群人看着已然死寂的村庄,火越烧越大,越烧越大……”
老人语气突然一变,吓了苏璃一跳,身子不觉一哆嗦,老人道:“然后我看到,那姑娘突然脱下上衣,取出贴肉藏着的匕首,直直朝那匪人胸口刺去,血花一喷,她被那人一巴掌扇开,随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她抓起来。那一刀没有扎到要害,没能要了那人的命,但却激怒了他,他命令手下将那姑娘衣裳给扒了,浸在冰冷的河里,划了好多刀,那片水都是红的。”
说罢,老人竟哭起来,苏璃不知所措,肩上突然多出一丝温暖,回头一瞧却是慕修与陵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慕修给她披了一件灰色斗篷,伸手拍拍她肩膀,转而看那老人:“这姑娘就是这片水域的水鬼是吗?”
老人沉默片刻,缓了缓情绪,道:“是的,我当时气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整个村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那姑娘也不知所踪,幸存的几户人家跟我老伴一起回来,我向她们讲了夜晚发生的一切,我们坐在村口,后来进村,将还能找到残骸的乡亲都好好埋葬,然后重修了几栋房子,继续住了下来。”
“而后有人渡船经过之时,神色惊恐得赶回来说水里有水鬼,原本我们不信,而后如此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渐渐有所感觉,那姑娘惨死,没有复仇,不愿离去,在这片水域留着,来了生人就要出来,也许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当初害死全村人害死她的人。”
“而后我们都亲自渡船去护送路过人,皆是没事,我们就更加肯定是她了。”他讲完,抬眼看四周石壁,道:“这里就是她经常出来吓人的地方,我们一次都没有见过,想来她也不愿意见我们罢。”说罢叹了口气。
苏璃很是感慨道:“世人都说水鬼吓人是恶,哪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独留怨恨留在人世间,只会害了自己,还是希望她可以早日想通,去转世投胎,不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救的时候,才后悔。”她顿了顿,突然想起甚么一样:“对了,那姑娘来自四方城?我也从四方城来,她叫甚么?”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似是姓姜,名唤予暖,我们都叫她小暖。”
苏璃低声道:“姜予暖。”
船周的水流突然湍急起来,一股水流直直升起,其中似有一白色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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