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突变的清羽,苏璃却没有应声,而是打量起这间屋子。
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密室,一堆干草,有口小井,井旁边是张破旧却干净的小木桌,木桌上是一嗝装了水的瓷碗,想来刚才在外面听得那个“吱呀吱呀”的声音,就是魏旬用这小井打水而发出的声音。
而清羽看着苏璃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慌乱,魏旬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苏璃竟然能够安全的走到这里来,而魏旬竟然尚未发觉,不禁对面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产生了别样的感觉。
苏璃看遍了屋子角落,转身看清羽,而清羽却猛地一颤,仿佛见到甚么了不得的事情,苏璃嘴角漾出笑,慢慢走近,蹲下身子,抬起手:“清羽姑娘,别来无恙。”
清羽看着她抬起的手,害怕得往后缩了缩。
苏璃却收了笑:“你面对魏旬尚可面色不变,怎的看到我竟如此惊惧,莫非我比那魏旬还要可怕不成?”
清羽身子微微颤抖,仔细看着苏璃身体各处,牙关有些微打颤,她哆哆嗦嗦看着苏璃:“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苏璃一动不动,突然凑近一些,清羽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苏璃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笑道:“你说我是人还是鬼?我到底是人还是鬼,当初亲眼所见的清羽姑娘,竟是不知道?”
清羽双目瞪得老大,身体微微一僵,苏璃见她这幅神态,放下了捂着她口鼻的手,直直看着她,而清羽看着苏璃良久,却突然平静下来:“也罢,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总归我只是一个半只脚踏进地府的将死之人,我也没甚么好怕你的了。”
苏璃从怀中掏出一根青玉簪子,拿着给清羽看:“不知道姑娘对这个东西可是眼熟?”
清羽本平静下来的脸见到这根簪子之后,又是变了颜色,她用健全的那只手夺下这青玉簪子,仔细观察,抬起头看着苏璃定定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这是我姐姐给我的。”
苏璃道:“你姐姐?你姐姐是谁?清荷吗?”
清羽抬头看她还未曾说话,苏璃声色却拔高了些:“你的姐姐?你姐姐处处对你好,在苏府干活得的钱一大半全部寄了回去,说是给你存嫁妆,全都是我娘暗地里寄出去的,为的就是不暴露你和你父母的住所。”
清羽瞪大了眼,看着苏璃,苏璃却不理会她,径自道:“她从小陪我一起长大,却从来没有穿过甚么好的,给她的好布料也统统寄了回去,只怕你们过得不好,自己生病只自己默默受着,后来得了这青玉簪子,知道她要给你寄,就托我娘先给你寄了一根回去,叫她知晓,安安心心收下那簪子。”
苏璃道:“她处处为你着想,为你们家人着想,而你做了什么,你来到城中,找到了她,不知为何她又将自己的那根簪子给了你。”
清羽眸中染了一层雾气,她大声道:“我走了好远来投靠姐姐!姐姐……姐姐是怕我过得不好才将那簪子给了我叫我去当了好好过日子……我……我……”
苏璃本是随着猜测这么说出来,清羽的反应却叫她完全肯定下来,清荷身上失踪的那个青玉簪子,没有被人顺走,而是在她死之前,就给了清羽,在这之后她才遇害,不觉冷笑一声,看着惊慌失措的清羽,道:“你却害死了她,更加伤害了这么多年来一直给她支持接济你们的恩人!你害死了苏璃!风离唯一的女儿!”
听着苏璃严厉的声音,清羽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话,若是面对其他人,她有一万句辩解的话,而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
清荷是因她而死,苏璃也是死在她的手上……
清羽低头,豆大的泪水从眼中吧嗒吧嗒低落下来,她抬起胳膊挡住脸,传出淡淡的呜咽声,而苏璃却伸手夺过清羽手里紧紧捏着的那根青玉簪子,清羽连忙去抢,苏璃却冷声道:“我真替清荷而感到不值,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妹妹,把自己的命都送了出去。”
清羽霎时崩溃,瘫坐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哭泣,而苏璃只是站着冷眼旁观,她一点不觉得这个人可怜,不论她是因为什么才来到四方城投靠清荷,在这之前她一定是过着自由自在不缺衣食的生活,而反观清荷却事事拮据,只为了家人能过得更好一些。
清羽来到四方城找清荷,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姐姐是为人奴,限制众多,在遇到魏旬之后竟然能够遵从他的安排,去见清荷,而不知道带一点点警惕,在得知把清荷害死的消息之后,不懂得忏悔,却只是在考虑自己该怎么生。
苏璃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她很可恨。
清羽哭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苏璃却有些不耐的道:“现在哭可还有甚么意义?你虽是被人利用,却也是真正的手里负了两条人命,说是赔了你的命去抵也再挽回不了甚么。”她又蹲下身,看着清荷:“我只想知道事情经过,你不想在死之前,背着这样一个弑亲忘义的罪名吧?”
说完这番话,苏璃低头看清羽,而清羽双眼通红,声音有些微颤抖:“姐姐因我而死却是是不争的事实,我既然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意自己的名声。”她抬头,正好对上苏璃的目光:“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全部说给你听,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苏璃却道:“我并没有什么义务答应你任何事情,你不想说,我也可以找别人。”
清羽沉默一阵,不知道想到甚么,苦笑道:“是了,还有其他人。”她又道:“但我求你答应我这件事情,因为它不仅关系了我,也同时关系了我的姐姐。”
苏璃道:“你且先说给我听听是甚么事情。”
清羽吸吸鼻子,正色道:“年幼之时家中贫困,父母要把当时十三岁的姐姐嫁给当地的地主爷三岁的小儿子做童养媳,姐姐不肯,趁夜色连夜出走,父母醒来发现这件事情,吓得顾不得收拾甚么,拉着我趁着天没有亮逃出了我们原本的家,逃得远远的,那年我十岁。”
苏璃拉了一堆干草过来坐着,清羽继续回忆道:“那地主爷家势确实吓人,但不知为何他们并没有来追杀违反了婚约的我们,爹娘拉着我跑了好长时间,最后跑到一个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小村庄,里面到处是尸体,有一堆人站在村里不知道干嘛。”
“我身上不知道何时爬上一只青虫,吓得尖叫出声,那群人当时就发现了我们,他们却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只是问了我们的来历,又给了我们一些钱和粮食,叫我们把这小村庄打扫一下,不能对外人说这边曾经死过人。”
苏璃插嘴道:“许是江湖仇家,没有杀你可见的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滥杀无辜。”
清羽点头:“当时听他们谈话间颇有江湖气息,我曾偷偷瞄过他们的服饰,见到有人挂着腰牌,上面写着‘风’字。”
苏璃却突然变了变脸,清羽就停住看她,苏璃却道:“你继续说,不必管我。”
清羽就继续道:“我与爹娘就在那里住了下来,过了一两年,偷偷回到原先的住所,却听闻那老地主一家给土匪抄了家,原是那地主家儿子不长眼色调戏了土匪头子的妹妹。我们当时家中已是过得偏富裕一些,就回了原来的家中。”
“又过几年却突然收到信件和布匹银两,却是姐姐寄回来的,每三个月都会准时寄来,村里人都说我姐姐在外面有了大本事啦,爹娘非常高兴。本一直平安无事,我们还打算做些家乡的小吃,来四方城看一看姐姐,哪知去年竟遭了难。”
苏璃眉眼一挑:“哦?”
清羽眸中突然闪烁起几分厉色:“原本山上的那窝土匪与我们村子相安无事,甚至还可以说是十分和谐,去年有一天夜晚,我染了病睡得不熟,听到屋外有哭喊声,就披了衣裳去看,只开了自己的房门,就看到爹娘跪在地上给人磕头,而那居风寨的二当家带着十来个人站在爹娘面前,他们看到我……”
她咬咬牙:“那二当家说非要娶了我,可他最是好色,已经抢了不少姑娘,我爹娘自然不肯,却不敢对他硬来,只得跪下磕头求他,而他看到我,竟走过来,想……想……”她声色有些激动,苏璃却道:“跳过这段,我知道你的意思。”
清羽眼睛又红润起来:“爹娘为了阻止他,被他统统砍死,而我逃出家门,竟见到外面是一片火海,到处是尸体,到处都是血,我只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后来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被绊倒滚下山坡晕了过去,醒来才知道自己跑进了深山,好在幼时经常与姐姐来玩耍,摸清了路线,想了想,家是不能回去的了,只能来四方城看看姐姐。”
清羽突然哭起来:“我只想来看看她,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看一眼我就走,在来四方城的路上我曾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还曾与锦州一个姓柳的公子约好要回去陪他赏灯会,只是……只是突然见到了姐姐,见她穿着很是光鲜……我与爹娘却遭受了家破之灾……我……我……”
苏璃冷笑道:“你就嫉妒她,告诉她你过得多不好,要她给你银两,甚至在后来守魏旬指使的时候,你心里也是有一点,想要让她消失的吧?”
清羽痛哭起来:“只恨当时昏了头……我好恨……我不该听那魏旬的话……”
看着清羽,苏璃却沉默下来,并没有多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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