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定定看着慕子忱,道:“陛下要去流民巷?”
慕子忱也看着她,正经道:“不错,我要去那流民巷瞧一瞧,正巧奚儿曾经与我说过,你对于那种病症很是有些看法,可是需要去流民巷实地考察一番,如今不如就叶姑娘与我一同去那流民巷瞧上一瞧。”
苏璃也没有问慕子忱这样的病体如何去那流民巷,既是已经知晓是因为他体内被种下了蛊虫,那么他此刻的身躯虽说虚弱,可也算得上是百毒不侵,再不会受了其他病痛折磨。
她将元叶唤了进来,在慕子忱说出要去流民巷查看时,元叶面上表情很是震惊,他们二人相互对视,而苏璃则是走出这寝殿,在外边站着,抬头望天,原本来的时候也就是清晨,此刻也不过多大一会,蓝天白云,十分平静祥和。
元叶看着慕子忱,没有说话,对于他刚刚的话,元叶是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或者说他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王爷了,而是一代帝王,再也不能那样随意得说话,不然不合规矩。
还是慕子忱轻轻道:“怎的不回答我?你是不愿意吗?”
元叶低头,道:“属下不敢。”
慕子忱还是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元叶还是抬眼看慕子忱,双眸之中满是复杂,他轻声道:“陛下身子不好,还是不要靠近那种地方为好,若是真的想要去体察民情,倒不如先养养身子。”
他见慕子忱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元叶眸光微微一动,语气急切了些:“陛下既然肯见那叶姑娘第二次,那就说明那叶姑娘对于陛下的病情是有几分见解,既是有治好的希望,陛下不如先将那叶姑娘接到宫中来,先将您的身子调理好……”
慕子忱轻声笑笑,道:“元叶啊,我小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了,那个时候我母亲去的早,除了母亲身边的丫鬟云姐姐,就属你对我最好,当初我一气之下逃出四方城,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二人在我逃出去之后在四方城中的处境。”
他眸色微微黯淡,似是想起甚么,轻轻道:“我记得当初云姐姐是被抓起来了,是我三哥下的手,父皇是默许的,云姐姐在三哥府中吃尽了苦头,就是死的时候都没能得到哪怕是一刻的安宁,而你却是在城中四处逃窜,几次险些被逮到,我记得你身上有好几处如何也好不了的伤痕,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元叶站在原地,腰背挺得笔直,他却不再看慕子忱,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那块地砖,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眼瞪得大大的。
云溪溪当初被三皇子抓去,关在王府的暗牢之中,三皇子当初时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连皇帝都不得不顾及几分,当初三皇子抓走云溪溪还严刑拷打,此事是有皇帝的默许,他也是知道老三的手段很好,当时他与慕子忱父子算是完全撕破了脸皮,他也正有套出慕子忱的下落将之抓回的意愿。
可是却没想到那云溪溪竟那样倔强,即使是三皇子这样的人,使尽手段也没能让她吐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信息,可以说最后云溪溪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元叶当初躲在暗处,曾经在云溪溪尸体被运送到乱葬山时悄悄跟着去看过。
慕子忱的母亲秋氏身体一向是不好,当初产下慕子忱之后就是有些染了病,不过也还是一直撑了很久,直到慕子忱十三岁那一年才病重逝去,秋氏家族当时在四方城中地位算是很重要,秋氏还在其他人就不敢堆慕子忱如何,可是皇帝本该在秋氏死后给予慕子忱一些保护,他却是没有,也不晓得为何。
不过在秋氏死后不久,秋氏家族也被连根铲除,说是秋家中几人出城安葬秋氏,回来的途中遇到流窜的土匪,几人皆是丧命在土匪手中,而那群土匪似是晓得了几人的身份,怕惹事上身,直接是聚集人手在夜中趁秋家不备直接闯进其府中大肆砍杀,秋家竟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在旁人安睡的夜晚,惨遭灭门。
那时候慕子忱身边就只剩下了秋氏生前的心腹丫鬟云溪溪,以及从小就跟他在一起陪读的元叶了,突遭大变慕子忱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失魂落魄足足在家中呆了三个月才能自己知道要吃的,而之前都是旁人硬灌进去的。
慕子忱后来与皇帝撕破脸皮后逃出四方城,云溪溪与元叶不约而同选择保护他,尊重他的意愿,只是他们二人不可能全部藏起来,云溪溪就必须留在王府中,不然旁人见他们两个人都不见,必然猜到慕子忱已然离开了四方城。
云溪溪死后,元叶偷偷跟着去了乱葬山,见到云溪溪的尸体,就连那时候手里已经是有了十几条人命的元叶,都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而他看过那一次,终生再也不愿意想起当日之事,不过也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暴露了行踪,被其他皇子的手下追杀,身负重伤,幸而得到当时刚刚入城的羽归寄的救助。
也正是因此,元叶得以保留下一条命,后来虽然又被人追杀过几次,受再严重也没有第一次那样严重,慕子忱而后晓得这样的额事情,对羽归寄十分感激,也是因此而对那羽家格外照拂。
可以说是当初羽凉月爱上苏城,拼命要嫁给他,羽家与皇帝商谈之时,慕子忱也是考虑到当初羽归寄对元叶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好拒绝,那个时候他坐上帝位不久,对于苏城还没有生出怀疑之心,当初他优柔寡断,却也是因为但是羽家出了一个羽程欢,此人领军才能丝毫不逊色于苏城,还有羽岚之在吹枕边风。
那羽凉月就这样嫁给了苏城,当时四方城中因为这件事情乱了一阵,那个时候苏城的一些江湖朋友都在城中居住没有离去,见昔日好友受如此委屈自然受不了,更加受不了的是风家,他们如何能忍自家唯一的女儿就这样与另一个女子共侍一夫?可是与羽家交好的家族也不在少数,外加当时皇帝的态度稍微倾向羽家,四方城之中是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慕子忱这个人有些复杂,他或许在当上皇帝的那一刻,就变成一个矛盾体。
不过他心中究竟如何想,也没人能晓得。
他看着元叶,叹口气,继续道:“当初羽归寄救了你,我知道你心中对于他们一直怀有感激,即使后来羽归寄的丑闻传出来,你还是选择在那个时候帮羽家一把,多年之前羽归寄的四儿子羽琴宣在山外寺受困,也是你匆匆赶去救下他一命,你多年来一直在关注着羽家的消息,能帮他们的时候,就帮他们一把。”
他抬眼看元叶,道:“可若是我说,羽归寄已经死了,他当初救你一命,你如今已经偿还得够多了,如今的羽家已经不是当初的羽家,羽程欢不是羽归寄,他做了许多事情,你却不能再帮助他了,你当初欠羽家的债,早就还完了。”
元叶身子猛得一颤,他抬眼看皇帝,声色微微发抖:“陛下的意思是说……”
慕子忱淡淡道:“从前的我很奇怪,宁愿怀疑苏城都不愿意怀疑羽程欢,所以五年之前我犯下那样的大错让我终生悔恨,而自己如今也是变成这样一幅鬼样子。”
元叶双眸一瞪,他表情变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看着慕子忱,坚决道:“若当真是他所为,我哪怕是拼着用这一条命去偿还羽归寄当初的救命之恩,也必然斩下那羽程欢首级,给陛下谢罪。”
慕子忱却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道:“我问你,管家近几年来,是不是与羽家走得十分近?”
元叶抿了抿嘴,见慕子忱紧紧看着他,他还是叹口气,点了点头。
慕子忱语气略微有些严肃,甚至有些失望:“那么流民巷的事情,你晓得多少?”
元叶道:“属下从未去过流民巷,只晓得那管家从宫中拨过去的银两之中苛扣了一些给自己用,剩下多少用于建设流民巷,属下就不清楚了。”
慕子忱眸色突然严厉起来,他刚打算开口,却是开始猛烈咳嗽,元叶赶紧上前替他拍背,慕子忱咳了半天,才终于是停下来,他猛地又是咳嗽一声,咳出一口血,声色沙哑,紧紧抓着元叶的袖子,道:“给我备马车,朕要去那流民巷瞧一瞧。”
元叶没有说话,面色十分痛苦。
慕子忱看他:“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元叶闭上双目,道:“属下这就去,陛下先好好歇息。”
而苏璃而后与慕子忱同乘一辆马车,朝那流民巷行去。
一路上慕子忱并没有再多说甚么,只是在闭目养神,倒是苏璃,不停掀起帘子朝外看,这城西她没怎么来过,还是新奇得很,庸王府跟敛王府都在城西,寰王府在城东,而羽家也是在城西,苏家与燕家都在城东,城南没有甚么重要的家族,城北就是皇宫。
城西这边的街道上要比城东那边繁荣一些,许是这边的额居民比城东要多,也许是城西这边的阳光多,相对城东就阴潮一些,积雪还没有消融,而城西已经是见不到多少积雪了。
她掀开帘子瞧着外边世界,突然瞧见一卖小首饰的摊子前站着一青衣男子,长发披在身后,用青色发冠规整束着,发冠上有一支梅花,他驻足在那摊子之前,怔怔瞧着摊子上一处,神情恍惚,苏璃瞧见他,只觉这个男子与旁人有些不同,许是因为他太过清瘦,也许是因为他装束让人看着很是顺眼。
不过马车行驶得十分快,一闪而过,苏璃看着那男子,正好马车行过,扬起尘土,似是卷进那男子眼中迷了眼,他直起身揉眼睛,稍微歪了歪脑袋,苏璃便是瞧见了他的面容,不过是一张生面孔。
马车很快离开这里,而那青衣男子揉过眼睛,衣袖却是被被人拽住,扭头一看,却是羽凉月,羽凉月瞧着青衣男子,眸中全是慈爱温柔,她轻声道:“我见你在这边怔怔出神,是想起甚么了?”
青衣男子一怔,随即笑笑道:“被二姐瞧见了?我方才见到那小摊上的一枚红玉镯子,是想起当初在山外寺中遇到的一个故人了。”说着眼光又是飘远,不知在想些甚么。
羽凉月眨眨眼,道:“喜欢的话,姐姐给你买下来?”
羽琴宣笑笑,随即扯了扯羽凉月的袖子,摇摇头:“不了,咱们回去罢。”
元叶驾着马车是行驶得极快,也没有用多久时间就到了那流民巷巷口。
苏璃下车后,元叶小心翼翼将慕子忱扶下来,即使阳光温暖,元叶还是给慕子忱披上了厚重斗篷,苏璃不觉感叹道此刻的元叶丝毫也不像是一个侍卫,倒像是一个老妈子,不像陵玥,就不会如此对慕修。
她微微一怔,怎的就想起那对主仆了?她笑笑摇摇脑袋,随即抬眼看慕子忱,见其面色平淡,只是瞧着流民巷里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伸手在身侧的小包之中取出一个小香袋,递给慕子忱。
慕子忱低头一瞧,抬眼看苏璃,疑惑道:“这是?”
苏璃笑笑:“我怕那流民巷里真如我所想那般,陛下还是带着这个小香袋,也能防着一些,莫要染了病才好,当初看过许多人的病症,我虽寻不出解决之法,却是也能制出一些药物来预防。”见慕子忱收下那香袋,她又是掏出一个小香袋递给元叶,道:“你也带着罢。”
元叶看着苏璃手中的额香袋,眉头拧成一团,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接那香袋。
慕子忱见二人僵持,看着元叶正疑惑,却是见到苏璃手中那小香袋,乃是粉嫩色彩,还绣着小花,怪不得元叶眉头拧的跟麻花一样,慕子忱的面色也是变得十分怪异。
苏璃随着二人目光看那香袋,随即明白,笑笑道:“拿错了拿错了,这个是我留给我自己的,再给你换一个。”说着又是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香袋,递给元叶,元叶这才接过。
慕子忱见此,却是轻声笑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十分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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