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见沐卿
南熏宫外侍立的宫女红着脸向君匪致礼,君匪轻佻地摸了一把宫女的小脸几个跨步向宫内走去,远远地便看见容帝伏在案上批阅奏章,刘安候在一旁。
半个时辰之前,君匪收到了要她去幽州的圣旨,她便按照先生的意思,马上到宫中来见容帝,一是向容帝辞别,顺便装疯卖傻讨点好处,二是试探容帝的态度,看看容帝对恭王还有几分父子之情。
她整整衣袍,跪下朗声道:“儿臣君匪,拜见父皇。”
容帝抬起头,见是君匪,便慈和地笑起来:“是老四啊,为了幽州的事情来的?”
“是,父皇。”君匪站起来,跑到几案旁摆出一副苦瓜表情:“怎么好端端的要差儿臣去幽州,儿臣的伤还未全好呢。”
容帝抬起笔,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君匪的脑袋:“你刚刚健步如飞的踏进宫门,还轻薄朕门前的宫女,老四,你真当朕老眼昏花,看不清么。”
“父皇。”君匪嬉皮笑脸地蹭过去,“父皇神武,儿子什么都瞒不过您。”
容帝摆摆手,四下的宫人除了刘安都静静地退了出去。
君匪静立一会,苦着脸开口:“我才在户部挂名没几日,蔡家千金还没有机会一睹芳容,就让您这样一竿子支到幽州去了,您也真不怕我将这差事做的一塌糊涂。”
“你只要摆足了王爷架子耍威风便是,差事办成什么样子,朕自会问责范悠然。”容帝的目光回到奏章上,漫不经心地说。
君匪暗自笑着,容帝这是准她将幽州闹得天翻地覆了。
她殷勤地凑到案前为容帝研磨:“父皇,这差事那么难办,为什么不交给二哥跟三哥呢。”
“那两个各怀鬼胎的东西。”容帝眼神暗了暗,“还不知道都各自在打什么鬼主意。”
“老四你记着,凌汛的事情定要公事公办,让父皇看看,到底是哪个在啃食朕的江山!”
“父皇......”君匪眼神一转,轻巧地跪下身子,规规矩矩地说,“儿臣谨遵圣喻。”
容帝笑容真了几分,眼神却仍旧是冷的,好像在审视眼前的君匪,作为帝王就是如此要时时充满戒心,一刻也放松不得。
君匪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为君者必得是这样的孤家寡人。
“好了老四,午时快到了,我们不谈政事,一起用膳吧。”容帝收了手里的奏章站起来,“刘安。”
刘安安静地站出来,恭谨地弯着腰:“圣上。”
“不了父皇。”君匪眯着眼睛,装作色眯眯的样子,“最近府上收了个新厨娘,不光手艺高超人也漂亮,秀色可餐四字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妥帖。”
“瞧你的样子。”容帝板起面孔,但神色明显松了些,“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皇家脸面你也要维持,不要一味胡作非为。你母妃这几日操心你的事,卧病在床,你去看看再出宫吧。”
“好啦,父皇,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君匪挠挠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真的心无城府,毫无戒心似的向容帝行礼。
君匪夸张地行礼逗得容帝哈哈大笑:“父皇,儿臣告退,一会看过母妃,儿臣便出宫去了。”
南熏宫往西便是昭仁殿,刚入殿中,便闻到一股药味,听着云贵妃的咳嗽声,君匪几步走进宫内,来不及行礼便被云贵妃叫到跟前。
云贵妃摸了摸君匪瘦了一圈的下巴,顿时红了眼眶,不停说道:“又瘦了,又瘦了……”
君匪半蹲在云贵妃床前,握着她的手,笑眯眯的说:“儿臣最近还胖了两斤呢,倒是母妃,又瘦了。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忧了。”
云贵妃安抚的拍了拍君匪的手,道:“昨儿个天好,便去御花园转了几圈,回来出了点汗,便减了件衣服,倒惹皇儿担忧了。”
君匪摇头,示意无碍。母子两人又叙了一番,直到云贵妃有些疲累,才准备起身走出寝宫。云贵妃却在这时一把拉住君匪的袖子道:“听说国师大人已经出关了,你抽空便去司天监拜访一下吧。”
国师大人,司天监主,雪倾尘,误入凡尘的仙人。君匪脑里一边闪过千金阁搜来的情报,一边笑着点头应允。
出了昭仁殿,君匪也没急着出宫,不唤轿辇,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迎面遇到宫人走过便住步看看,遇到花草便打量一番,偶尔错行一段,偶尔又混迹宫人之间,用了快要一个时辰,一半的路都没走全。
君匪弯下腰假装掸掸脚面,余光看着身后躲着的灰衣宫人总算都甩了干净。她敛下神情,审视一圈四周,然后调转方向步履匆匆地向着一处走去。
皇宫西南最幽深处有个觏夷殿,里面关着一个多年前身份尊贵的人,如今却已经不再重要,现在的他也只是一个被幽禁在这深宫里面的一个囚徒罢了。
君匪还记得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小小年纪治国的方略层出不穷,连同文馆里面那个自诩学识满天下的白胡子老先生都被他的才学见识所折服,见面都毕恭毕敬的行礼唤一声玉卿公子。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民,当初那个蒸蒸日上的国家已经连痕迹都被抹除,当年那个天资聪慧,一时无两的少年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君匪推开有些陈旧的宫门,略长的衣摆扫过地上秋天遗留的落叶,这里像是许久未住过人了,原本应当清澈的水井长满青苔,脚下的青石板路碎成一块一块。断井残垣,破败不堪。
可是君匪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知道,这屋里边是有人的。
她轻轻抚着内屋的门沿,从来没有一扇门让她这般迟疑,犹豫。她顺着院墙从西到东复又回转,却始终不敢踏进去。
近乡情怯,这句话君匪今日算是体味出了三分。
“谁?”低沉清润的声线带着防备的冷冽传出来。
君匪的泪潸然落下,没有一丝预兆。心脏在快速的跳动着,她咬了咬牙,又静立半晌,终于用力推开那扇破门。哥哥,千城来看你了。
突然闯入的光线让沐卿不适地闭上眼睛,他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封闭的屋子里已经呆了多长时间,连日光都是久违得刺眼。
“是谁?”沐卿用胳膊遮挡着眼睛,哗啦啦的铁链子被带出阵阵轻响。他想不出谁还能够记得自己,漫长的岁月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他如今只是个行动不能自如的阶下囚,当初那个名满天下的玉卿公子,早就随着覆灭的琼国死了。
沐卿勉强看着那个站在逆光处的人影,眉目不甚明朗,却意外让他觉得熟悉。她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凤眸修眉,面冠如玉,又似乎半分也不识得。
君匪从袖中拿出条锦帕,轻轻摊开,几块雪玉般透白的糕点递到沐卿面前。
“公子,我记得你最爱吃的就是这月糕了。”君匪轻轻地说。
“你,究竟是谁?”沐卿身子振动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眼睛圆睁一片血红,他的声音也因为克制不住的情绪嘶哑不已。
君匪看着他,勾唇:“叫我阿匪就好,我今日是特地来看看玉卿公子的。”
沐卿垂眸,晃了晃缚在手脚上的锁链,那锁链经年累月已经与沐卿破开的血肉长在一处,单是看着就触目惊心,他问:“现在看到了,阁下可还满意?”
君匪起身,看着沐卿身旁用剩的饭盆子里还有些清水,她沾湿了帕子轻轻擦着沐卿脏乱的脸颊,沐卿躲了躲,她却执拗地伸过去:“既满意又不满意。”
“阿匪庆幸公子还活着,却不愿公子这样活着。”君匪收回帕子,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公子想要出去么?”
沐卿眼中闪烁,随即侧过头:“我自有办法,阁下还是少操心得好,小心惹祸上身。”
“祸。”君匪低低地笑起来,“恭王狩猎行刺的事情,可是阁下的主意?”
“精准,果决,正中靶心。真的......很像你。”
沐卿仍侧着头,默然不语。
“来,吃块糕吧。”君匪将糕点用帕子小心包着放在地上,“用了云岭的糖霜,很甜。”
沐卿思索着什么,慢慢拿过一块月糕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眼睛又红了些:“很甜。”
君匪站起身子,她仍是笑着,逆光里沐卿看不到她眼中的泪水翻腾,她猛地转过身去:“看着阁下无碍,阿匪便安心了。公子姑且再忍忍,阿匪......告辞了。”
君匪缓步向外边的光芒里走去,沐卿靠在墙上,冰冷的寒意刺激着他脑中疲惫的心思,他看着君匪挺直的脊背,轻声低吟到:“兰舟一去人别后,远岫幽幽忍折柳。唾壶敲缺谁共酒?冷风吹帽,黄花空瘦,醉把茱萸嗅。”
“千城......是不是你?”
君匪顿了顿,复又抬脚,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门内的沐卿愣愣的看着合上的门,勾着唇角,千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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