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这泥泞不平的山路上慢慢地走着,房娲儿撩起车帘,看着车外的美景,说道:“即使只身朝局之外,我也能对权力运用自如,才不枉我在鬼谷学习这么多年。”
赵高了解她的心性,既然她想要搅弄风云,便不会停下来,于是,他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搜集大秦上下所有官员,宗亲,属国,后宫妃子做得丑事,以及他们家族关系。”
“姐姐要扳倒他们?”
“不,我控制这些人,帮大王控制这些人,既然大王不让我光明正大地进入朝局,那我只好在月光下操纵黑暗。”
赵高摇头,说:“这些人,不可以利用,都是恶狼,会扑向你,置你于死地,咬烂你的心肺。若你要扳倒他们,我自会去做,朝政不可不清明。”
房娲儿端详着赵高,不屑一笑。她说:“错,大错特错,水至清则无鱼。”一个诡异的眼神望向他。
赵高冷笑,颇有意味的笑着,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绢布,交给房娲儿。
“送你的第一份大礼,李斯。”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对于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了。
房娲儿清楚,赵高憎恨李斯。
因为在他与李斯说起旧事的第二日,他便被带进宫里净了身,做了太监,于是,他便认为,是李斯走漏了消息。而自那之后,李斯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任何阻碍,一步步接近秦国的核心。而与他有相似才能的赵高,却如现在这般,净身,入宫,为奴,现在只能在宫中教导小公子胡亥读书识字。
赵高是房娲儿一手带大的,他的心思,她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赵高此人,应了那名字“高”,心比天高的他,身为下贱,只是暂时的,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房娲儿不将自己回来的消息告知赵高便是因为忌惮于他。
且说,房娲儿本人也并不信任赵高,赵高这样一个连自己血肉亲兄弟都不信任的人,她怎会相信,故此,她也只能利用他,难以真心交付。
房娲儿勾唇:“李斯?”
“不想要吗?这可是价值最高的棋子。”赵高邪笑回复她。
绢布上的内容与房娲儿无关,那时候,她并不在咸阳,至此,与那人相交的机缘失之交臂。
房娲儿和贾骨在山上的那六年中,美名远播的韩非,死于咸阳。众人都道是嬴政杀了韩非,以宣告对韩一役,然而,事实却是……
韩非入秦,劝说嬴政放弃攻韩。
可惜他说话口吃,故此,只好写下《劝谏书》,此时,身为韩非师弟的李斯拜见了韩非,也从他那处看见了韩非欲呈给嬴政的书信:
“秦王在上,下沉韩国使节韩非。
臣闻:“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唯大王裁其罪……”
李斯看完《劝谏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凭“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一个论断,便足以挑拨嬴政与李斯之间的君臣关系,不由得使李斯对这位师兄心生恨意。
可是,李斯却也觉得韩非不会赢得嬴政的信任,因为韩非为嬴政设定的目标是“称霸诸侯”,而嬴政的根本不屑于称霸,他要的是“王天下”。李斯放下书简,轻笑一声,默然离去。
随后,与韩非假意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韩非宿醉,误了见嬴政的时辰,嬴政等待他多时,心有不悦,认为韩非此人劝谏并不诚恳。
可是,《劝谏书》加上韩非的分析天下局势的才能,使得嬴政对韩非心生敬意。
嬴政虽未动摇攻韩之心,但他却说了一句:“寡人与先生交谈甚欢,眼见顿时清朗了许多。”
而李斯在立于一旁,心中甚是不悦。李斯清楚,在此之前,嬴政就曾盼望过与韩非有一席谈话,如今他既然来了秦国,嬴政此人求贤若渴,一定会想办法说服韩非留下。
韩非走后,李斯上前道:“大王,你觉得我这师兄何如?”
“集法家之大成者矣!”
“大王可会改变方略?”
“不会,寡人,他不了解寡人的心意,称霸和做天下共主,相去甚远,寡人已经做了决定,哪里这样容易就更改的,只是……”嬴政顿了顿,又说:“人才难得,你是他师弟,且说服他留下。”
“回禀大王,师兄他这人是韩王之子,劝他留下,这个怕,微臣办不到。”
“办不到也要办,你师姐说过,世上无难事。”
“是。”李斯领旨。
回到府中,李斯将自己关在房中,思考如何说服韩非留下又不呢伤害自己的利益,陷入两难。
恰巧姚贾来到府中做客。
“李大人!”
“姚大人!”
二人行礼,因为不不相熟,所以颇为客套。
“听说,韩国派了说客来,还是大人的同门师兄。”
“正是。”侍女端上茶点来招待客人。
“大王打算如何?”
“他劝放弃攻韩之事,大王并未同意,只是,这个人,大王是看上了,我师兄却是是个人才,我先后几次回到老师身旁,师兄虽然与老师常有学书观点上的争执,可是,师父对他称赞从未停止过。”
姚贾眼睛一转,低声笑道:“看来,大王不仅仅看中大人的师姐,就连大人的师兄也如此看中。”
李斯听得出姚贾话里有话,因为当时的房娲儿在未央宫杀人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可大王并未治罪于她,相反还厚待了她。姚贾这些人本就是依靠情报和间谍活动走上来的,房娲儿成为了姚贾意识形态中最大的敌人。
“师兄之才,远在我之上,有书为证,若不是我师兄有点儿口吃,失了些光彩,怕今日他所谋之事已经办成,至于我师姐,更是有目共睹的。”李斯俯首感叹一笑。
姚贾望着李斯的样子,端倪着李斯有私心,便问:“大人,你说我等为官,是为了什么?”
李斯直言不讳:“若不是为了权力,何苦来此劳心劳力,殚精竭虑。”
姚贾进一步挑唆说:“大王此人,你我清楚,他极为爱惜人才,你我都清楚,可我等不过是大王的棋子而已,若是有了更好的,我们这小小一子,怕就被大王弃置一旁了,还是要为自己做点打算的好。”
李斯说:“可,大王下了指令了。”
姚贾嘿嘿一笑,说:“指令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人不妨直说好了。”
“我曾游说韩国放弃其他六国的联合,而且,鄙人有些小小的把柄在韩非手中。我做的事,不可能事事光明,更不能拿道台面上来说,这个,廷尉大人应该知道。这就使得有些人可以借机挑拨我和大王之间的关系。”他搓搓手掌,面有窘迫之色。
李斯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大人是想要借我之手,帮大人做事?”
姚贾摇头,不承认。笑道:“哪里哪里,这只是互帮互助,大家同朝为官,理当如此,为大人解忧,也是我的职责不是?”
“你的眼睛看得可够远的。”
“哪里哪里,吃的就是这碗饭。”
李斯正襟危坐,问:“说吧,你想怎么做?”
“韩非必须死,并且不能让大王再见他。”
“那就是说,不能让大王杀了他?”
“廷尉大人英明。”
李斯拍案,骂道:“你当大王只有你我二位臣子吗?韩非为我所接待,若是他有何不测,大王怎会放过我?”
姚贾擅长间谍活动,陷害人,挑拨离间这种事,他怎会不懂?”
“大人,你若是下去了,还有谁能将你提拔上来?”
李斯不语。姚贾又说道:“大人,这事儿,我可为大人献犬马之劳。”
“说来听听。”
姚贾伏在李斯耳边,说了自己的计谋。
“可行?”李斯问。
姚贾一笑,道:“我自会帮大人。”
姚贾离去,李斯思忖之后,想,韩非一死,嬴政身边排名第一的法家人才便是他,他的权力地位,便无人阻碍了。
第二日,姚贾紧急入宫,取出假证,谎说是截获的韩国使臣的密保。
密保上说,若是韩非劝说不成便刺杀嬴政,书信上还有韩王的国玺,嬴政顿时勃然大怒。
“寡人如此赏识于他,他竟然是来行刺寡人的……”
姚贾在一旁看嬴政暴虐,心中偷喜。可是,全不料,嬴政骂完之后,却也不忍心杀死韩非。
嬴政只说:“将他打入天牢,待寡人灭了韩国,再规劝于他。”
姚贾失算,嬴政是君王,他一向不拘一格降人才,可姚贾没想到,嬴政爱惜人才竟到了如此地步。姚贾出宫,直接将嬴政对待韩非的态度告知李斯。
李斯更是恐惧,便说道:“姚大人,韩非此人,我们是留不得了。”
嬴政珍视韩非,不亚于对房娲儿,房娲儿是个女子,不会对他的仕途有所威胁,大可不必关心,可韩非是七国之中公认之大才,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若是别的手段,这可就……”
“无妨。”
于是,姚贾买通狱卒,在韩非的饭食中加入了毒药。一代英才韩非,悄无声息,不明不白地死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高因为对李心有猜忌,暗中派人盯着李斯。
赵高不仅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而且,他手中还有那姚贾与李斯买通狱卒,下药的手书。
李斯的笔墨,全秦之中数一数二,赵高便“珍藏”了下来。
现在,韩非之死的过程与证据都在房娲儿手中。
“此事,原来如此。”房娲儿得意地笑了。李斯之后继承发展了韩非子的君主专制的思想,韩非的纸上谈兵,变为李斯的身体力行,他站在了师兄的肩膀上扛起了秦国的思想。
赵高看着房娲儿不言语,便说道:“李斯这人,贪天功,为己有,可恨!”
房娲儿却笑着反驳他:“非也非也,二人这样,合作得很好不是吗?”
“何意?”
“韩非是法家的集大成,这是不假,可是李斯却把法家做到了最强盛,相比之下,李斯的贡献比韩非大得多,行动很重要,也更加困难,不是吗?”
“他手段不光明。”
“哎,明算和暗算都是算,分得这么清有意义吗?韩非只能纸上谈兵,李斯却要用法家思想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度,上天让韩非先死,免去诸多烦恼,天意……”
赵高冷眼旁观,不言语。
房娲儿认真地说:“赵高,我想,我和李斯也能合作得很好,是不是?”
赵高提点她:“他可是杀了自己的师兄。”
房娲儿毫不在意地说:“我不威胁他的地位,只想用这个与他合作,而且,我要证明,我是有诚意的。”
赵高又问:“姚贾呢?”
“此人,我只想好好利用,他和我是一种心思的人,只是,我比他多了些理想和信仰。”
看着房娲儿得意地笑脸,赵高感觉自己即将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房娲儿望着前方,咬着唇,问:“你知道姚贾的把柄是什么吗?”
“这个,没调查过,韩国被灭,查不出来,再者说来,姚贾此人做事不留痕迹,没有证据。”
房娲儿搓着手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帮我查清他的事,别以为韩非死了,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我尽量吧,这个可是没准信。”
房娲儿点了点头,望着两旁的山林……
突然之间,房娲儿脑子里,一个人的模样一闪而过——张子房。
张子房是韩国人,他与韩非是旧相识,又是爷爷和父亲皆是韩国的国相,说不准他清楚姚贾在韩国做了些什么事情。
于是房娲儿对着身旁的赵高说道:“赵高,姚贾之事你且不必去查了,我另有安排。”
赵高如释重负:“好的。”
房娲儿又说:“你且先去调查朝中之人的丑事,越多,越细越好,而且必须有证物,证人,知道吗?”
赵高蹙眉,问:“若是没有证物证人呢?”
“那我们找出来的事,就没意义了,而且偷鸡不成蚀把米,惹得一身骚。”
“这个可就难了,都是以前的事,怕都找不到了。”
“只要你用心,你可以从牛身上拔下一根鸡毛来。”
赵高会心一笑,道:“了然。”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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