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此庞大的领土,你要如何治理,还像现在这样事事都要过目?不行的。”房娲儿说道,统治的核心,不应该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系统,这是中国的第一个中央王朝,其中的管理控制困难,都是嬴政想象不到的。
嬴政笑着,颇有自信地说道:“寡人已经在思索,建立新的制度,适用于这块辽阔的版图的制度。”
“中央,还是地方?”房娲儿问他。
嬴政原先望着地图,当房娲儿这样问时,他坚毅地回答她:“都有。”
她淡淡地说道:“把李斯叫来吧,那是个治世良臣,他有计策。”
“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国相。”
她松开手,默默说着:“我等你治理好这个国家,我带你走,逼你娶我,爱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不想看见你的小老婆们,一个都不想。”
“寡人答应你,当然不会要她们,寡人不是王了她们自然就无用了。”
房娲儿点头。
可是她转过身去,便流出泪来,一切都是说说罢了,约定过海誓山盟的人,总不见得有几对能长久下去的。
“别忘了。”她淡淡说了声。
此时,赵高已在殿外请见,赵昆拦着,嬴政转身,帮她揩干眼泪,望着那通红的脸,他柔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这不是你。”
“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不就是咳了点血吗?何必这样问呢?”嬴政有意掩藏自己的劳累,然而他的身体已经将自己的状态暴露无遗,他只能强颜欢笑,只能告诉她,他还好。
房娲儿不想多言,只淡淡地说了声:“你答应我的,别忘就好。”
“寡人不会忘记。”
嬴政和她说的,都是不会忘记,而不是做不做得到。两人心知肚明,没有余生,没有离开秦宫的那一天,一切都是想想而已,只不过海市蜃楼,致濒死的人一丝希望。
她低头离去,并未与李斯打招呼。从小到大,她都不敢让人看见她的泪,唯独嬴政,是个例外。
房娲儿就这样,手持天裂。她脑子都是那一句:“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她一介女子,父母亲为何要给她名字中一个“娲”字,人家是“女娲”,她却是“娲儿”,这个名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好。可是对于她现在的身份来时,好得很,她穿越,就是回来补天裂的,这天,裂了两千年了,是该补一补了。
……
此时,远在齐国,齐王建听说王贲灭了燕国。
“你说,嬴政会废除寡人和他签订的盟约吗?”齐王建淡淡地哀怨道。
国相后胜坚定地说道:“不会。”
齐王建冷笑说:“你和你手下的门客,是从哪儿来的,别以为寡人不知道,寡人不说,不意味着,寡人不懂。”突然间他转变的语调,暴怒,气氛,怨恨统统交织在一起,他破口大骂:“便把寡人当傻子,寡人从来不是!”
后胜低头不语。
齐王建继续说道:“什么姻亲?呵呵,什么友邦?都是屁话!嬴政有真的将寡人当做姐夫吗?嬴政有吗?他没有,他只想侵吞天下土地,要天下都是他的,他什么都有,什么都想要……”说着说着,哀怨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末路之人,撒撒气而已,他能做什么?只能等秦军来。
后胜问:“大王可是想要备战。”
齐王建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现在已是秦国唯一的攻击对象,他想过对抗,可是,百姓怎么办?他想要与秦军一战,可是,手底下又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一起呢?只有死路一条,疑问是,死多少人,是尸横遍野,还是只死他一个?
齐王建走上露台,半哭半笑说:“罢了,罢了,罢了……大势已去,还有何用?”
思忖了半刻,他流下泪来,无奈道:“趁着秦军还没到,寡人再多做几日的君王吧,去后宫,把所有妃嫔叫来。”
太监那尖锐的声音回应了一声:“喏!”
此时,齐国宗亲,大臣纷纷上书,求齐王备战,准备抗秦。
齐王避而不见。
躲在宫中,将这些年来,喜欢的不喜欢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嫔妃们统统喊来,吩咐下去,将宫里的浴池清洗干净,将地窖里的好酒搬出来,倒在浴池中。
他一向畏首畏尾,一向怯懦,一向恪守宫规,然,这一次,他要做一次自己一直想做而为刚做的——酒池肉林。
他半敞着衣衫,坐在场中央击鼓,众妃拥着他,群舞之,衣袖遮挡了他的视线,脂粉香气,美酒清香,弥漫在他身旁,管她美丑,管她才艺与否,统统位分往上加一级,都是虚无。
齐王建倒入酒池中,酒水张口便来,酒如穿肠,美人簇拥,他尽情,尽欲,眼前一切,都已虚弥。
夜间,云雨之后,王后趴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你今日,和往常不同。”
建握住她的手,回答说:“这才是寡人想要的,寡人不爱做君王,寡人就喜欢喝酒就喜欢舞乐,可是,偏偏不能,现在……寡人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你是齐王,你还有齐国臣民。”王后爬起身来,露出她丰满迷人的胴体,齐王用指甲滑过,果真是肤若凝脂,柔嫩细化。
“你真好看。”齐王建如是说道。
王后摇摇头,含泪问:“大王为何躲在宫里?”
齐王苦笑,似有泪,道:“王后,你一向聪慧过人,为何今日也犯起傻来了?你觉得如今想起抗秦来,还有用吗?”
王后坚定地说道:“有!我们可以出兵,我们也可以学楚国,离开故国,去别处再立政权。”
齐王建笑:“你还真是妇人只见……别处?嬴政要了这个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他的,他要是容得下我,何必打我呢?”
“打,玉石俱焚,未为不可?”王后又问。
齐王建摇摇头,说道:“百姓呢?临淄人口繁多,若在此一战,打碎了这繁华,毁那孔儒之府,这罪责,寡人担待不起,嬴政也担不起,寡人不如就做一回好人吧,让嬴政拾个便宜好了,寡人不动一兵一卒,只希望他能善待齐人,善待儒家,也不枉寡人做一回齐王。”
“真的,就什么都不要了吗?嬴政连我们都容不下吗?我们从未与他开战……”
“容不下的,他不做天下共主,要做唯一的主,这不是争霸,这叫一统天下,在这世上,嬴政是独一份,开天辟地呀。诸侯只见分分合合,从此结束……,王后,天下人以为他杀人,可寡人知道,他是在救民,一统天下,了去百年争霸纠纷……”
“大王,您说,臣妾不懂。”
“你以为他一统天下就算胜了?你且看,嬴政,在百年之内,必定被史书写得千疮百孔,百年罪人,却是千古奇功,居功至伟,再不会有人有这样的气派了。”
“大王的意思是,嬴政也不算赢?”
“他赢不了的,他的眼光只在万代,当下的人,活着的人,只会记着他发动战争,你且看,他必会输得比六国任何一个国君都惨。”
“你是在夸他,还是在咒他。”
“自然是夸,寡人也想看一看没有战乱的世道会是什么样。”
王后伏在他想胸口,泪水凉了他的胸膛,从他的肌肤上滑下,落入床褥中去。
“大王,你说,嬴政会让我们活吗?你想看的世道,他容得下你去看吗?”
齐王建伏在王后乌黑浓密的秀发,轻声道:“我想,嬴政不爱杀人,他应该会的。”
“大王……臣妾今生都追随大王。”王后握着他的手流泪。
“寡人这一生,阅尽人间春色,唯独你,是寡人放不下的……”此时,仙鹤的凄厉哀鸣,打断了他的话语,搅扰了他的思绪,齐王建抬头望去,只见是王后宫里的养着的鹤,齐王望着它们的仙姿态,对着王后,说了一声:“把它们放了吧。”
王后起身,望着她心爱的仙鹤,忍住悲痛,说道:“大王,臣妾以为,还是将它们杀了吧……”
齐王建转头,望着那面容憔悴,眼中带泪的王后,问:“这样珍贵的鸟,不可惜?你曾是那般地爱惜它们。”
“它们自小身后在臣妾身边,臣妾是爱惜它们,被人养了这样久,它们怎会知道和别的鸟一样觅食,去飞翔呢?放了它,也是个死,杀了它,臣妾还能厚葬它。”
齐王建颔首,哀怨地说了声:“随你吧……”
鸟之将死,其鸣也悲。它们就会这样哀怨地叫了一夜,宫中无人入眠,齐王建披着衣衫,坐在鸟笼旁,问:“王后,你的骨笛还在吗?”
“在的。”
“你教寡人吹奏骨笛,好不好?那年,在宴会上,寡人听见你吹起它来,寡人就找呀,找呀,找了好久,看见你手持骨笛站在桃花下,那样子,真美。”
“喏。”王后尊令,取来骨笛,坐在鸟笼前,吹了,学了一夜。
第二日,王后宫中的珍禽全死了,一只不剩,齐王建与王后,为它们隆重发丧。
山河破碎,怎么不厚葬之?
几日之后,王贲、李信、蒙恬三人汇集于临淄城下。
“开城门。”齐王建穿着孝服,站在城楼上喊道。
“大王,不可……”宗亲大臣们上前跪地叩拜,劝阻,嚎啕大哭,齐王建不为所动,他心意已决。
齐王建送衣袖中取出降书,交到后胜手中,身旁的太监,手中高高举着国玺。
“寡人知道你是秦国的人,去吧?不必再伪装了。”
“大王……”后胜含泪,齐国繁荣富裕,却在顷刻之前倒下了,他自觉是个罪人,对不起齐国。
“寡人不怪任何人,嬴政意图寡人早已看出,寡人也想看看这天下能不能合而为一,不错,他真的很厉害,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君王,可惜,我和他只能做对手。”
后胜揩干泪水,端着降书,出城门,献上。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在隐藏自己的心意
齐王建,高高举着国玺,跪在城门前受降,齐国随着他跪下的那一瞬,不复存在。
王贲率军进入临淄城中。
“齐王此举,避免一场恶战,功德无量。”王贲受降之后说道。
“大势已去,不愿再做困兽之斗,实为明智之举。”蒙恬回应。
齐国投降,秦王嬴政结束了战国多年来的争霸战争。
然而,兵不血刃,灭了齐国,嬴政欲厚待齐王建以齐国宗室,厚待临淄百姓。
然后,齐王建不愿受嬴政的安排,带着妻儿去了深山之中,久困金丝笼之雀鸟,几日之后,便饿死于茅草屋之中。
消息传入咸阳,嬴政只做叹息,道:“厚葬齐王。”顿了顿,问:“他可还有什么遗愿?”
“厚待齐国宗亲,厚待儒家,厚待齐国百姓。”
“只有这些?”
“回禀大王,就这些。”
“齐国的王后,也殉夫了?”
“是。”
“是个忠烈的女子,将二人合葬,按照齐国先王的葬礼制度,将二人厚葬。”
“喏!”
与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人讨论至深夜,众人才出宫去,房娲儿卸下盔甲,换上自己的便服,端着水进入未央宫中。
宫人才将饭食撤下,她就端着水,走向他:“擦把脸吧。”
“换岗了也不回去歇息?”嬴政见到伺候他盥洗的宫人竟然是她,不免关切问了声。
“今日事情这样多,我都没能说上句话。”她抱怨他今日和她说话说得少了。
“想说什么?”嬴政将毛巾放到盆边上。
“想说得太多,不知从何处去问。”她淡淡地笑着,将水盆交给一旁的小宫婢去。
“那你想听寡人说什么,寡人说给你听便好了。”嬴政温柔笑着,问她。
“齐国一灭,不知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寡人要做唯一的王,寡人还想要废除封建制,设立郡县制,这样就可以断绝诸侯争霸的局面,你觉得好吗?”嬴政对他的想法颇为满意。
房娲儿的模样也是难得的温良娴静,轻轻说了声:“很好。”周朝建立的封建制,一时间天下归周,众星捧月一般的繁华不过短短几百年,而后,却使得天下历经几百年的战乱和动荡,成也封建,败也封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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