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
未央宫,举行仪式。
一匹白马,作为祭祀品,被锋利的刀斩下了头颅。
白马的鲜血流进鼎中。
刘邦与群臣歃血为盟,约定“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自此,除去吴芮的长沙国之外,其余的国土,皆有刘姓皇族所统治。
房娲儿激愤入宫,却被吕雉拦住。房娲儿不顾礼节,当着众宫人的面,质问吕雉。
“皇帝呢?皇帝去哪儿了?”
吕雉不慌不忙,雍容高傲地说道:“与群臣设宴。”
房娲儿冲上前无,扼住吕雉的喉咙,双眸通红,对着身边的宫人大喊道:“让刘邦来见我!”
吕雉见她情绪失常,慢条不紊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过要继承秦帝国,他说过要洗清秦的冤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房娲儿质问吕雉,她辅佐刘邦,辅佐吕雉便是为了大一统,便是为让世人知道秦帝国没有错。
刘邦在殿前听前去传消息的婢女说了房娲儿在宫中劫持的皇后,便借口有病,离开了饮宴,来至长乐宫、来到之后,只见房娲儿扼住吕雉的咽喉,双眸通红。
刘邦并不惊愕,他与吕雉一般都清楚,房娲儿不会杀吕雉,她现在还没下手,就说明她不想杀。
刘邦支开身旁的宫人,道:“放开皇后,你恨的人,是朕。”
房娲儿恶狠狠地道:“你就不配自称为‘朕’你没有资格!只有皇帝,才能自称‘朕’,你算个什么,只有推行郡县制,统一天下的人才配叫做皇帝,才配自称为‘朕’。”
刘邦无奈一笑,道:“天下还是姓刘的,还是我一家的,这不够吗?”
“不够!”房娲儿歇息底里。
她接着哭诉说:“始皇帝一生之中,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就是想要维护天下的为一,要是能如你所言,他何必坚守呢?”
“始皇帝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刘邦说。
“不,不,他活着,他的生命只有在统一帝国,法制帝国里延续,你说你崇敬他,你想要做他,为什么要违背他?为什么要让他背负冤屈而死?嗯?”
房娲儿满脸泪水,她松开手,吕雉扶住她,在她耳旁道:“各有各的路,秦汉并非是一家,你可能明白?他走了,不能让别人也走着他的路去死,你也一样,你是房娲儿,不是秦始皇……”
房娲儿无力地抬眼,道:“我知道秦国亡了,可是我舍不得,我不甘心……”
刘邦见吕雉脱险,也不言语,望着房娲儿憔悴,虚弱地瘫在地上。
吕雉送房娲儿离开宫,当她回到张府,泷灵走了。
房娲儿踉踉跄跄地走进屋去,只见泷灵躺在床榻上,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
张子房守在榻旁,为泷灵擦拭着面容,房娲儿走上前去,一滴眼泪落在泷灵衣衫中。
张子房淡淡地说道:“她走得很安详。”
房娲儿不知要如何去说,她早早看出泷灵有病,可是她却治不了,只得眼巴巴看着她日渐消瘦下去,最终她走了,骨瘦如柴,一如初见那日,她躺在柴堆之中,体格娇小,喃喃喊着:“娘亲……”
房娲儿离去,她头昏目眩,咣当一声倒地,落入花丛之中,花枝划破了她的脸,可是在她醒过来之前便能长好。
泷灵的丧事,办得风光,可自从她走之后,张子房就只身在房中,独自抚琴,一位淑子,一位泷灵,他心力交瘁。房娲儿亦然,将自己锁在小院里,除刀人尖外,无人得见于她。
房娲儿的黑猫不过三日也绝食而死。
人都说黑猫很有灵性,房娲儿不在家时,黑猫便有泷灵照顾着,黑猫和泷灵关系极好,甚至只要有泷灵在,黑猫便不理会房娲儿,直往泷灵怀里钻去。泷灵一走,黑猫三天三夜嚎叫不止,府上无人可睡上一个好觉,黑猫三日水米未进,换来一死,随泷灵一块儿葬了。
一切平静如常。
可是,三个月之后,宫里来了人,宣房娲儿面圣,当她梳洗更衣,踏出张府之时,却瞧见门外有宫里的马车不说,还有皇帝身边的侍卫。
刀人尖作为丫鬟,欲随她一道前往宫禁,可是侍卫拦住,道:“陛下只宣房姑娘一人面圣。”
刀人尖不愿,房娲儿转过头来,凝望着她的眼睛,轻轻摇晃头,示意她不要造次。望着房娲儿乘车离去,刀人尖忧心忡忡,跑进正屋,去见张子房并说:“先生,姐姐她去见皇帝去了。”
张子房散发弄琴,转头问道:“你为何不跟着去?”
“他们不让。”
张子房回过头来,望向窗外,冷冷地说了声:“他对她下手了……”
五奴知道消息时,为时已晚,车队早已离去。再者说来,他们坚信马车去的是宫中,闯宫是死罪,他们也不敢茫然前去。于是五奴来来至张子房的屋前跪下。
“先生,听闻这次有百来位侍卫随行,护送,还不让尖儿姐姐跟着,似乎有变……”玉灵跪道。
张子房不言语,望着琴。
直至血灵看了日冕,起身来,说道:“先生既然不愿过问,那我们六人想办法好了。”
说完正欲离去,张子房喊了一声:“慢着!”
张子房起身来,望着庭院中的满地落花,冷冷地问:“尖儿,召集藏娇阁部众。”
刀人尖迟疑片刻,问道:“真到了这种时候了吗?”
张子房问:“闪灵,你说藏娇阁的使命是什么?”
闪灵跪在地上,扬起头来,说道:“保护主人。”
张子房紧接着问道:“谁是主人?”
“房娲儿。”
张子房邪魅一撇嘴,道:“你们的主人是房娲儿,始皇帝要你们保护的,是她,不是秦国,如今她有难,难道不值得你们去营救?”
五奴以及尖儿叩首道:“喏!”
随后,长安城中所有藏娇阁旧部被唤醒,他们早已渗透入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刘邦身边。刘邦的嫔妃中,不乏藏娇阁旧部。
张子房在五奴、刀人尖联络旧人的时刻,探查房娲儿的去向,可竟然一无所获。皇宫中的每一间房间,他们都翻了个遍,可是,却不见房娲儿的踪影。
……
那日,房娲儿从张府离开之后,便出了城。
刘邦在他的行宫中等候着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了解他心意的人。
房娲儿下车来,见行宫的高墙,说是铜墙铁壁毫不为过,看来这是刘邦为她安置的安身之地。
房娲儿看见刘邦也不行礼,不理不睬,刘邦也不怪罪于她,对侍卫说道:“带她下去。”
进入地宫,一如迷宫一样的通道,房娲儿笑道:“看来,皇帝陛下为我也是费心了。”
刘邦紧随其后,道:“这地方,应该配得上您的身份和功夫。”
“您的高看我的,我哪里配得上您倾国之力铸造这样一座行宫给我呢?”
“你配得上。”
“承蒙陛下抬爱。”
房娲儿被五根铁锁链拴住四肢和腰,她找了个舒适的所在,坐下来,望着眼前的刘邦,问:“你留下来想要做什么?是想杀我,还是要和我聊聊?”
刘邦支走了侍卫,席地而坐,望着天窗,道:“我想和你说件事。”
“说吧!”房娲儿四处望着,铜墙铁壁,刘邦这次下了本了。
“不是我不行郡县,而是此刻我没法行郡县,废分封,中央朝廷鞭长莫及,只有让这些麻烦让他们分散处理,刘家人的毕竟有血脉,不至于谋反。”刘邦道。
房娲儿仰天长啸,她指着刘邦道:“反观周朝,你看,难道姬姓就不造姬姓的反吗?若是往千百年前,匈奴族不也是华夏族吗?血缘和亲情相比,亲情比血缘更靠得住,你看看你现在的这样子,你老了,当你离开,刘家的人那些分封的诸侯王们,还有多少情义?”
“我知道的,我老了,没几年可活的了,所以我只能捍卫刘家的江山,我做不到你和始皇帝心中想要的那个统一的国,我也不能做!”刘邦声嘶力竭,心绪波澜。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儿子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吗?”房娲儿诡谲一笑问道。
刘邦凝望着她,冷冷地说了声:“我信!”
“那您封的王,自相残杀,您在您的万年吉壤里,可能睡得安稳?”房娲儿讥讽刘邦,这是他的做的孽,报应到自己的儿孙身上。
“斗吧,斗来斗去,天下就成一个人的了。”刘邦无奈苦笑一声。
房娲儿愣住了,刘邦竟然会这样说,毕竟斗来斗去的那些人,是他的子孙,谁能不爱信自己的后人呢?难道做了皇帝,当真会六亲不认,做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她问:“您是这样想的?”
“是。”刘邦说得坚定,让人不敢相信。这才是帝王术的极致,泯灭亲情。
“陛下,您说,为什么要摸黑前朝呢?”
“若是说得前朝样样好,那我不成乱臣贼子了吗?啊?”刘邦笑问,笑着笑着,他哭了,然后默默说道:“自从做了这个皇帝,我就再不是我的样子了,这是我为自己打造的牢笼,终身出不了。”
房娲儿问:“要是让你回去,回到几年前,项羽还活着的时候,你会做皇帝吗?”
刘邦摇摇头,说:“我会让他做皇帝,让他亲自把自己的骄傲,踩在脚下,这是对我们发动战争最大惩罚。”
房娲儿爽朗地笑声在牢笼中回荡着。
她说:“不,项羽不会如你一般,他只想要楚国,撑到底,他最多是个西楚霸王,而你,致力于一统天下,只是做不到而已,可你受的屈辱,是值得的。”
“你不骂我了?”刘邦苦笑问道。
房娲儿摇头,说:“这些日子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想明白他的初心在哪里。”
“可以告诉我吗?”刘邦问。
房娲儿颔首,道:“始皇帝幼年生活在赵国,他身边的人,都是赵国人,他把那些人当做朋友,在赵国的时候,他不想秦军打邯郸来,他会在我的怀里,问我,为什么要打仗?我没有回答他,他告诉我,他讨厌战争。
后来,他回了秦国,做了秦王,他掌权,致力于维持秦国强大的同时,他还在想,为什么要打仗,后来,他找到了一条路,叫做统一,没有隔阂,就不会再有战争,大家都是一国人,就不会发动战争。
在法家的指引下,他开始以战止战,以刑止刑,他发动兼并战争,致力于融合华夏种族。之后种种,不过是为了他的梦,而做出的种种维护。
他想要的法制,郡县,统一,不过是不想要战争,在这一点上,您做到了,您用屈辱,换回了百姓的和平。统一并非是他的梦,他的梦的终点是和平。”
刘邦感动得落泪,笑道:“果真,懂我的,只有你。”
房娲儿摇头,冷静地说:“还有您的妻子,皇后吕雉。”
“她?”刘邦不信,接着说:“不是在你的指导下,她才那样的吗?”
房娲儿摇头,道:“杀韩信,是我动的手,她出的计谋,皇后有计谋,有远见,太子孱弱,其他的皇子们,也没有可以在十年只内接替您统治大汉,维护和平局面的皇子,所以,您必须,让她来接替您。”
“又是一个宣太后吗?”刘邦问。
“女人掌权,不得不依靠外戚,您的‘非刘氏而王,天下人共击之’似乎是克制吕家的唯一法子,您还是有远见的。”
“让吕家出面维持政局,然后太子羽翼丰满之后,再将吕家剪除?”
房娲儿哈哈一笑,道:“何尝不可呢?”
“万一生出变乱呢?”
房娲儿道:“陈平,萧何,大不了,还有我,您不杀我,自然是我还有几分用处,迫不得已时,我自会出面。”
刘邦道:“她可是称呼你为妹妹,这样对她,你真的愿意吗?”
“人固有一死,若是牺牲一个家族的性命,能维护住天下苍生近十年来的和平,何尝不可呢?她做皇后,便是天下人之母,她必须这么做。”
“比起智谋我不如你,比起凶狠,她比不上你。”
“多谢……”
说完,刘邦觉得他留在此处已经多时,便离开了。这座行宫,密牢,藏着他的秘密,以及他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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