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天牢;
三个值守的狱卒围坐一起,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煮酒闲谈。
“老崔,你说里面那位怎么如此沉得住气,虽说咱们这好吃好喝伺候着,可他到底惹了龙颜大怒,就不怕真掉了脑袋?”一个年纪不大的狱卒,说着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米,嚼得正欢。
他对面稍年长的狱卒一脸高深莫测:“谁掉了脑袋,这位都不会。”
此言一出,引得另一个狱卒好奇不已:“这是为何?天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他已被贬了庶民,这总不会假吧?”
在他们看来,皇上金口玉言,这圣旨已下,就算王爷不许也成了定局,这世子怕是再难翻身了。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皇上当日根本就没有生气,转身就去了蓝淑妃那听戏。”
年轻狱卒不明所以,那不是正常的事么?解决掉一个世子,巩固了太子权势,这对皇上来说不是件好事么?
老崔啜了一口酒,微皱了脸哈道:“你们这些小子,还是太年轻。我年轻的时候就在御前当差,皇上和王爷自幼玩在一起,情谊非常人可比。你们听过皇上何时给过王爷脸色?这次出了这样的大事,谁急可王爷不急,这是为何?”
“为何?”狱卒巴巴的问。
老崔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傻啊,就说明里面那位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狱卒跑进来:“快,快,别喝了。大理寺来人了。”
三个狱卒大惊。
这么晚了,大理寺来人?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几人连忙起身相迎。
来人披星戴月而来,面容俊逸,一身白衣衬得气质出尘。
老崔眯缝的眼都撑圆了些,他有些错觉,这人一来,原本昏暗的天牢里都亮了几分。他这个常年呆在天牢里的人,成天看的都是那些苦大仇深一脸绝望的犯人,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了。
哦,不对,前几天才看到一个散步进来的世子。
“不知是哪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小的们定会竭尽全力为大人去办。”老崔恭敬的道。
“我们家少爷是来探监的。”公子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狱卒们才发现原来他还带了人过来。
阿森苦闷的递出一块令牌。他的存在感真的就这么低?
老崔打量了一眼令牌,笑的更欢畅了:“原来是少卿柳大人。不知探的是哪位?”
前阵子,皇上亲封了大理寺卿之子柳濡逸为右少卿。这个位置在池睿大人过后就空了六年之久,一直没人能坐上来,不成想京城第一公子子承父业在大理寺内破了好几庄大案,引得皇上赞赏有加。
这个消息当时就引起了官衙内的轰动,不过后来铺天盖地都是睿勇大将军凯旋,世子被废的消息,柳公子的事就不那么显眼了。
阿森道:“还能是哪位,当然是世……哦,程公子。”
是那位啊。
几个狱卒对视一眼。
老崔搓搓手道:“柳大人,这不合规矩吧……圣意未明,我等也不敢随意放人进去。”
“你们就放心吧,我家少爷早就得了圣御,专程来探视的。”阿森又从胸前衣襟里掏出圣旨来。
如此,老崔等人再无异议,快速在前面领路。
天牢地处皇宫之内,西北方向。和京城大牢不同,这里面关押的全都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为了顾全皇家体面,这天牢的布局摆设也都干净明洁。
床榻,桌椅都比寻常百姓家要好得多,只是在里面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过困在这方寸之地,不见天日。
柳濡逸进入牢房的时候,入眼的就是程陌昀好整以暇闭着双眼靠坐在墙角,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上。
听到动静,也不见他反应。
狱卒退了回去。
“少爷,世子睡着了,要不要我去叫醒他?”阿森说着取出食盒里的几碟小菜和几壶酒摆上。
“你出去吧。”柳濡逸道。
阿森应了一声,退出了牢房。
柳濡逸径直来到桌边坐下,斟满两杯酒:“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这一刻,程陌昀倏然睁开双眼,眼里一抹亮光忽闪。而后一个箭步冲窜了过来坐下,捞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柳濡逸继续给彼此满上。
程陌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再此饮下。
阿森就坐在门对面,透过木栏看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无言对饮,不由抚额。
平时滴酒不沾的少爷啊,找人拼酒干嘛不早说,害他准备的都是上好的烈酒。
“来!”
程陌昀几杯酒下肚,面色不变,大喊痛快。原本他在军营也不善酒,奈何在蛮疆那段日子夜不能寐,军医说是思忧过度,便让他在睡前饮酒……
反观柳濡逸,白皙的肌肤早已红透,双眼迷离,狭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似下一秒就要上下来个亲密接触。
程陌昀突然大笑起来:“你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
柳濡逸晃了晃脑袋:“我,我能喝……”
程陌昀轻哧,夺过柳濡逸手里的杯子丢在一边:“把话说完,随你怎么喝。”
柳濡逸低头抿嘴,一抹笑在他唇上漾开:“你既知道她担心你,你还要这么做?”
“不置死地何以后生。”程陌昀又倒了一杯酒饮下。
“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为了小漫。”柳濡逸突然探前,一把拉住程陌昀的衣领。
两人对视,一个目光如炬,一个好不闪躲,仿佛能听到其间‘噼里啪啦’的响声。
“是!”程陌昀没有否认:“我的身份想必你已知晓。她是琉襄公主,我就绝对不能是世子。”
“你,甘心放弃世子之位?”柳濡逸想要努力看清程陌昀眼里的真实。
程陌昀按下柳濡逸的肩膀,让其松开了手:“世子之位本就不属于我,从前没有在乎的,我是谁都不重要。而如今,我要她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
一声低低的笑声从柳濡逸口中溢出。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程陌昀微愣。
“小漫,她能将你放在心中,你必然不能辜负她。”柳濡逸拿过面前程陌昀的酒杯,给自己斟满饮下。
柳濡逸的眼神更迷离了,却再次抓着程陌昀的衣襟:“你若是敢辜负她,我柳濡逸必不会饶你!”
“你喝醉了。”
程陌昀扶着柳濡逸脑袋,以免他栽在桌上:“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方才说她的消息,馒头怎么了?”
柳濡逸脑袋越来越重,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双眼,狭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了一片阴影。
“柳濡逸,混蛋啊你小子。给我醒醒!”程陌昀急的拉着柳濡逸的肩膀摇了摇。
却在此时眼尖的瞥见他衣襟露出一封信件一角,当下抽了出来,丢开醉倒的柳濡逸。
陌昀亲启。
是白漫的字迹。
程陌昀快速打开,熟悉的字眼跃然纸上。
只是看完,他的脸色就彻底黑了。
“柳濡逸,你小子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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