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初四，满温府的人都知道颜令殊要上家里来，算是新姑爷第一次给家里的长辈们拜年，若是个寻常的姑爷自然是不用这样辛苦的准备。可若你家姑爷是文渊阁的阁老总管着聚天下读书人之大才的翰林院，同时又兼着太子右谕德教习着东宫太子的学问是称得上帝师的人物，那便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且若只是官大也就罢了，偏偏满衡国公府虽是贵戚般的地位却找不出一个能抵得过他颜令殊的，空是个架子罢了。

　　温平晦从初二便叮嘱下去了，有些吃食从初三便就开始准备了。温莞清这会倒好，又起了个大早还是温平晦叮嘱着熙熙攘攘叫她早些起来梳妆打扮，温莞清朦朦胧胧之间还以为自己是要出嫁了一般。

　　温莞清无精打采的缩在被子里看着熙熙攘攘在那儿挑衣服，熙熙拎着内穿的琵琶袖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笑着道

　　“小姐啊！快起来了，您要是再不起回头二爷可要责骂我和攘攘了。”

　　温莞清挑了挑眉看着她手上的衣服问道

　　“里穿的衣服谁都看不着，你有必要把我压箱底的衣服都挑出来吗？”

　　熙熙递过来素色直襟的琵琶袖，上面用金线绣着偏偏起飞的青鸾，怎是一个华贵了得。

　　熙熙却笑着道

　　“二爷说了，您今儿说什么都不算，直叫我们怎么好看怎么来，最好把您打扮成了飞离了九重天外翩翩入尘的仙子才是最好。所以啊！您就别抱怨了，快穿吧！”

　　温莞清撅着个嘴不情不愿的看着她二人，起了身也仍旧嘟囔道

　　“有这个必要吗？我与他又不是头一次见，他也不是头一次来了？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我只以为自己是要出嫁了一般。”

　　熙熙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便为温莞清缓缓穿上，熙熙蹲下身子来为她系着扣子，面上还是笑意的说道

　　“您啊！什么都不在意的这可不行，女为悦己者容啊！小姐长得这样好看，干嘛整日里都穿的死气沉沉的，反正您今儿就甭管了，交给我和攘攘。”

　　温莞清系着扣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心里想着要见他其实也有些激动地，总是觉得今日见他是与往日里见他都不一样了。

　　里间的攘攘抱着交领的袄衣走了过来，嚷嚷笑着道

　　“小姐，上衣便穿这件吧！”

　　温莞清望着这底色为淡粉白的琵琶袖袄衣上用红线绣着灵动的锦鲤，中间还缠绕着青色线勾勒出的鲲鹏，人人都说红配绿最是不好看的，可这件袄裙上的红配绿却叫人赞叹不已，鲲鹏绕锦鲤，是以逍遥神游配红鲤龙门。

　　温莞清理了理内里的衣服瞧了一眼表笑着说道

　　“这件衣服最是好看了，平日里最是舍不得穿了。”

　　攘攘将衣服递了过去还道

　　“攘攘给您挑了件马面裙，这样传出来保管是九天玄女了。”

　　温莞清看着攘攘手上正红色的马面裙上用金绣绣着鸾凤祥鸣，不禁摇了摇头说道

　　“今儿穿的这样喜庆真当是要出嫁了一般。”

　　攘攘笑着打趣道

　　“往日里，人家一对对结了亲的只等掀了盖头才知道一世白首之人长得是个什么样子，您倒是好如今与少阁老是天天见全然都不顾及每日里是穿的好看不好看了。”

　　温莞清瞪了她一眼，方才开始穿衣服，眼神里带着笑意说道

　　“好看不好看的他都得娶我，反正左右是赖不掉的。”

　　攘攘细细理着手上的马面裙，只等熙熙系好了交领的侧结才道

　　“来来来，快穿上给我们瞧瞧，小姐今天一定是最好看的。您啊！平日里也就是不打扮，不然这四九城里最好看的女子定是您。”

　　温莞清捏了捏她的小脸道

　　“大早上的嘴里是抹了蜜了？可劲儿的夸，我穿还不成吗？”温莞清笑着穿起了马面裙。

　　颜令殊今儿起得也早倒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颜笑，这小祖宗一睡觉便不愿起，颜令殊在床上哄了她半天也没将她哄起来，索性把她团成一团从被子里抱了出来。颜笑没了被子突然这么一冷便更往颜令殊怀里缩了，颜令殊好笑的说道

　　“你若再不好好洗漱，我今儿就不带你去见漂亮娘了啊！”

　　颜笑却委屈巴巴的喊着

　　“冷……不想起。”

　　颜令殊叹了口气，叫着杏儿过来，道

　　“给小姐穿衣服吧！”

　　颜令殊坐在床头，一件件的给颜笑穿衣服，故意找些话来引她注意

　　“阿笑今日想吃什么啊？”

　　颜笑嘟嘟囔囔的说道

　　“想吃酱肘子，想吃红烧鱼，想吃……”

　　说着说着便又没了声，杏儿噗嗤一笑，颜令殊低下头才发现这小祖宗还闭着眼睛。

　　颜令殊这会子算是没了奈何了，只能佯装发火的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若再不起，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啊！再没有什么酱肘子，什么红烧鱼了啊！”

　　颜笑晕乎乎的给颜令殊这么一吓反倒吓清醒了，这会睁了眼睛有些慌神，哇的一声便哭出来了，颜令殊见状叹了口气，便又抱着她好言好语的哄着。

　　“好了，好了。听话啊！乖乖穿衣服吧！”

　　颜笑揉着眼睛，哭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颜令殊哽咽的说道

　　“爹，你为什么不穿……额……漂亮衣服？”

　　颜令殊一面给她拍着背顺气儿，一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

　　“为父这衣服哪里不妥了？”

　　颜笑揪着他的衣服道

　　“好丑啊！”

　　一旁的杏儿听了便笑了出来，小声的问道

　　“小姐是不是想让老爷穿您给他挑的那身布料做出来的衣服？”

　　颜笑打了个嗝，顺了气儿方才点点头

　　“是。”

　　颜令殊不明就里的看着杏儿问道

　　“什么衣服啊？”

　　杏儿给颜笑穿着身上的小衣服说道

　　“过年前，晚生带着小姐出去买年货挑布料，小姐看中了一块料子说是您穿着一定好看，衣服一早就做好了收了起来，想来晚生定是忘了同你说了，年关那阵子您也忙，哪里好为了这小事儿打扰您啊！”

　　颜令殊听到这才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会心一笑看着颜笑说道

　　“那爹去换衣服，你也好好穿衣服好不好？”

　　颜笑用力点了点头，颜令殊给她擦着眼泪笑着道

　　“待会穿好了衣服去吃早饭，吃完了咱们就去看漂亮娘。”

　　杏儿提起小鞋子看着颜令殊好奇的问道

　　“老爷，您总和小姐说什么漂亮娘漂亮娘，晚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家里人可都好奇的紧啊！”

　　颜令殊低头帮颜笑穿着另一只鞋子还未说话，颜笑倒说得

　　“杏儿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颜令殊抬起头看着一脸好奇的杏儿，笑着问了声

　　“你想去？”

　　杏儿点了点头道

　　“想去看看新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小姐整天一个劲儿的念叨。”

　　颜令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道

　　“成，正好今日里的东西多，你与晚生一起拎着好了。”

　　杏儿想着虽是个便宜的苦力，倒也去的甘心，毕竟是能一睹真容的。平日里府中总是传的神乎其神的，有说大家闺秀美若天仙的，也有说骄纵少礼趾高气昂的，俨然说的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般。杏儿一直伺候着颜笑，是她跟前除了嬷嬷最亲近的下人了，她同嬷嬷私下里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定要亲眼看一看的，要是碰上个有心机的这半大的小主子以后的日子可就是难过了。

　　杏儿总说老爷和小主子这样喜欢那温家的六小姐，想必定是个好心肠的，嬷嬷却总说好不好的只待自己亲眼看过了方才知晓，深宅旧院里什么样的人都是有的，所谓的好大有流于表面。只怕是个口蜜腹剑的女人，那要是真嫁进来以后满院里的人都有的好受了。再者说了，老爷都这么多年没动过续弦的念头了，偏巧就非她不娶了？故而几个嬷嬷合计下来，还是要见见真容方才知晓的。

　　这会子的真容刚吃了早饭就被温平晦叫去了前院说话去了，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么档子事，温莞清也没有办法便只能听着点头。

　　捱到晌午了，颜令殊这才来，温莞清被温平晦说的晕头转向的，打了个哈气才出了门。

　　只见颜令殊抱着裹着粉色绵披风的颜笑正站在院外和温平暄说话呢！身上穿了件暗绿色的圆领衫，下衫上是暗蓝的细线绣了呦呦鹿鸣，还有那金线绣的蝙蝠绕在最下摆。温莞清见他整个人都被这身衣服衬得精神了，只见他缓缓放下怀中的颜笑，拍了拍袖子还在同温平暄说着话，眉头微蹙。

　　没了颜笑，温莞清这会才看清颜令殊的上衣还绣着翩翩起舞的仙鹤，间杂缠绕着水云清波纹。

　　颜笑自己摘了披风的帽子看见温莞清与温平晦便跑了过来，笑着道

　　“二爷爷。”

　　温平晦蹲了下来，看着颜笑道

　　“呦！今日怎么先喊起了二爷爷啊？”

　　颜笑看着温平晦笑了笑道

　　“阿爹说要长幼有序。”

　　温平晦摸了摸她的头，温莞清也蹲了下来摸着她的小鼻子问道

　　“都不喊我啊？”

　　颜笑却伸过了胳膊一把搂住温莞清，亲了个正着，这才笑着道

　　“漂亮娘……”

　　温莞清捏了捏她的小脸方才说道

　　“我看看，是不是长胖了？最近都吃什么好吃的了啊？”

　　一旁的温平晦摸了摸孩子的头便站了起来，起身往颜令殊那儿走。颜令殊正同温平暄说着朝中的一些琐事，明日里便要当值了，杂七杂八的事情特别多，颜令殊还未注意颜笑什么时候跑走了，这会看见温平晦走了过来，回了头才看见远处的颜笑。

　　颜令殊微微眯了眼才看见原是温莞清抱着颜笑，只见她低着头，虽看的不真切，颜令殊却觉得她身上的衣服似与往日里的不大相同，往日里温莞清似乎不大愿意穿这样艳丽的衣服，不知今日穿了该是什么样子。颜令殊一时之间竟看的有些出神，一旁的温平暄感觉到他这明显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反倒微微笑了出来，温平晦倒有些不知所以然的看着温平暄，温平暄昂了昂头示意让他转头看后面。

　　温平晦转过头正瞧见温莞清揽着颜笑，不知在说些什么，颜笑伸着小手指指来指去的，温莞清笑着听她说话，缓缓勾起她耳边的鬓发。

　　温平晦这才知晓了温平暄的笑容是个什么意思，不禁低了低头，嘴角也挂着笑容。真是少年人的大好光阴，想起来离自己也有些遥远了。

　　颜令殊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只见温平晦与温平暄低着头也不看自己，便更觉得有些尴尬了，只好笑着道

　　“今日小侄来的急，但也备了些礼物，只是不知道二位大人能否看得上眼。”

　　温平晦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我与平暄左右不过是个叔叔，我们瞧不瞧的上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莞莞的祖母与她爹能不能看的上。”

　　颜令殊笑了一声方道

　　“原先我对这些东西还是有些自信的，哪知道前几日莞莞竟然送了一盏宋制曜变的天目盏，我可是晃了神了。回去寻摸了好久，今日这才敢上门拜见各位长辈啊！”

　　温平暄听了这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母亲也真是舍得出本钱，曜变的天目盏都送出去了。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应当的，莞清自小便养在母亲那儿，又没有亲娘在跟前照拂，一向是惯着、疼着的，如今要嫁人了一是舍不得，二是生怕这孩子嫁过去了过的不好。若是个寻常人家，地位低些的，衡国公府的牌匾还能压上一压，总是会顾忌的。可颜令殊的地位在此，就如同刘翊与长乐公主一般，只怕是个公主嫁进了颜家都不一定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待遇。

　　温平晦面上倒是自然的很，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只看着颜令殊道

　　“母亲待莞莞的这份心你是知道的，最宝贝她这个孙女儿，你往后可要好好待她啊！”

　　颜令殊正了脸色，点头道

　　“定然会的，我是在祖母面前磕过头、发过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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