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裴御站在一个密闭的房间处停下。

　　倚微淡淡看了裴御一眼，复又看向面前的这个房间。

　　与其他的牢房不一样，这房间是密闭的，有一扇门，上了把铁锁。

　　她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既然把我带到这儿，何不把锁打开呢？”倚微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房间门上挂了一把铁锁，房间两边站着数十个带刀侍卫。

　　几乎是不可能存在越狱的可能性。

　　“按着皇上的命令做吧，大势已去，你······请珍重自己。”裴御低声对着倚微说了这句话，他知道聪慧如她，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也不待她回应，便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在裴御看来，只要还活着，就好。

　　门打开的那刹那，昏黄的光线射在了角落里，一个男子靠墙而坐，身上衣服凌乱，有凝固的血迹，又是带着新的伤口，在往外流着血。

　　虽是远远地望着，男子身上那颓废的气息已经触痛了倚微的心。

　　倚微甚至都不能相信，角落里的那个男子，真的是她的慕予哥哥吗？

　　她的记忆里，慕予总是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自带一股书卷气息。

　　他就算是穿着戎装，也是那般的温润如玉。

　　慕予，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君子。

　　可如今倚微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低着头，身子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处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

　　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啊，怎么会落魄如斯。

　　他本应横刀立马，驰骋万里沙场；

　　他本应一袭白衣，恣意山水田园；

　　······

　　面前这个浑身伤痕的人，不该是她的慕予哥哥。

　　倚微怔怔地望着慕予，一时间来，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犹豫着，终是抬脚迈了进去。裴御轻轻为她合上门，道：“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慕予似感觉到有人来了，只是他依旧垂着头，也不抬眼看看来人，他已经将自己当作一个已死的人了。对外界再无半点关心。

　　倚微的步子迈得极慢，她不敢面对这样的慕予，亦不敢让慕予面对这样的她。

　　可她，不能不面对。

　　如若可能，倚微宁愿慕予战死沙场，对一个将军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而不是如今这般屈辱地活着。

　　可倚微清楚地知道，宜洛不会让慕予死的，就像宜洛对她一样。

　　死并不可怕，死了反而一了百了。

　　宜洛只能让倚微和慕予活着，他才有威胁他们的筹码。

　　倚微走到慕予身边，她蹲下身子，颤颤地捧起慕予的脸，唤了一声：“慕予哥哥。”

　　像是冰雪消融，像是千帆过尽，像是相逢半生，倚微的话落在了慕予的心头上，他的眼神开始有了点光彩，就如久旱的土壤得到了一泓清泉。

　　然而，慕予知是倚微，他却是有些呆滞，发丝覆盖住了他的半边脸。

　　倚微轻轻拂开慕予脸上的头发，一道狰狞的伤疤印入倚微的眼睛。

　　他的左脸上，有一道不长却深的伤疤，加之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已经恶化。

　　倚微的手指刚触摸上那道疤痕，慕予忙偏过头去，她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在隐隐颤动。

　　“是我啊，慕予哥哥。”倚微伸手抱住闪躲的慕予，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背后默默守护着她。

　　而倚微也一直以为，慕予就是永远的守护神，他就是她最坚实的臂膀，可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受伤、也会无助。

　　“别看我，倚微。”慕予的声音喑哑，他在倚微的怀里，无处可躲。

　　躲得了前尘往事，躲得了余生孤苦，躲不了她的一声呼唤。

　　像是多年前，倚微的一声“慕予哥哥”，他将手上的糖葫芦尽数交到她的手掌心上；

　　亦或是倚微一袭红妆，笑靥如花，对他说：“慕予哥哥，帮我最后一件事”，所以他娶了妻；

　　而如今，倚微只是轻轻地一唤，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无处可躲。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倚微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不曾想，她的泪依旧可以噙满眼眶。

　　在慕予面前，倚微多日来的伪装和坚强皆已化作哭泣，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还能支撑着她走下去。

　　“我如何能舍下你呢？”慕予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多想轻拂一下她柔软的发丝，他多想紧紧搂住她的身子，他多想这一切从没有发生。

　　我如何能舍得下你呢？

　　舍不下，忘不掉，所以，哪怕宁知是死，他也会回来。

　　“不值得，我不值得······”倚微的心一阵阵揪痛，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如慕予这般待她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只为了她，再也没有了······

　　“我······再也没有守护你的资格了。”慕予的眼神黯然，他悄悄地放下手，放下了拥抱她的念头。

　　但慕予知道，他永远都放不下的，是心里对倚微的爱。

　　只要心还会跳动，只要还没有停止呼吸，他就做不到----忘了她。

　　倚微的手指覆上慕予的眉眼，从前的他，从不会流露出半点消极的神色，眉眼里流露的是自信和潇洒。

　　她所认识的慕予，只会将所有痛楚掩埋在心底，然后若无其事地对她说：“我还在你身后。”

　　“你依旧是我的慕予哥哥，从来都不曾变过。哪怕你容颜已毁，哪怕你沦为囚犯，你也依旧是我心中最美好的那人，从不曾有人可以取代。”倚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悲伤。

　　倚微能理解慕予，他失去一切之后，自己所爱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那样的难堪、无奈，足以摧毁一个男子的信念。

　　“倚微，你知道吗？瑞蕙死了，她是为救我而死的。”慕予的声音开始嘶哑，当他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飞蛾扑火时，也曾有一个女子在为他不顾一切，可他，将所有的眷恋都给了倚微。

　　“瑞蕙······死了？”倚微心中一阵惊恐，瑞蕙死了，是为了救慕予而死的。

　　这一刻，倚微知道，瑞蕙已经在慕予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最美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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