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徽的人围成一个小圈，渐渐逼近慕予。

　　慕予眼神冷冽，手中的剑依旧见血封喉，直到他所有的力气已经耗尽。

　　于徽挑眉一笑，他轻易地挑落慕予的剑，然后将剑刃抵在慕予的胸膛处，嘴角颇有几分得意，道：“你输了。”

　　慕予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他回头望了眼死去的瑞蕙，再遥望着京华门的方向。

　　风扬起他残破的战袍，似要将他吹走。

　　天高海阔，秋叶纷飞，鸿雁不曾将锦书寄来，少年出征的战袍已沾满了霜尘。

　　慕予多想再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奈何宫墙太高，挡住了他的视线；奈何秋风不烈，带不走他的思念······

　　这世上太多的奈何，他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了。

　　伸手，握住的只是萧瑟的红枫。

　　漫天飘离的红枫，在一片血色之中，竟是渲染出了一幅极美的画，那样美艳夺目的红，她最喜欢的颜色。

　　别了，倚微······

　　慕予终是闭上了眼睛，坦然迎接死亡，他终是要以一个将军的姿态······战死沙场。

　　于徽却是收回剑，他没有杀了慕予，吩咐道：“拿下。”

　　要不是宜洛下过死令，要留着慕予的性命，否则，于徽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慕予。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夜里，凉风更凉。

　　当向晚赶到京华门时，只剩下累累的尸骨，和一地的残刀断剑。

　　向晚一时间茫然失措，她极力想避免的事终是发生了。她本想随着慕予他们一同来，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跟不上军队的步伐。向晚便一直寻着路，用她最快的速度追上他们，向晚甚至觉得是慕予特意不带上她。

　　“将军，你在哪？”向晚的声音在夜里飘荡着，她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漆黑的夜里，向晚隐隐可见面前尸横遍野，她咬紧了牙关，蹲下身子，徒手翻开一具具尸体，她怕慕予就是其中一个。向晚眼中的泪簌簌流下，一步步往前走去，她的双手不停地翻着，风凌乱着她的发丝，像是无声的嘶吼。

　　“将军，将军，你在哪？”

　　直到双手沾满了血，直到眼泪已经流干，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向晚竟有了几分安心，她没有看到慕予的尸体，就说明他还活着，是啊，他一定还活着······

　　向晚的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她无力瘫坐在地，忽而摸到了一只女子的手，十指纤纤。

　　向晚细细一看，才认出了是瑞蕙，她伸手去触碰瑞蕙的鼻子，没有半点气息。向晚意识到，瑞蕙死了，她死了，带着甜美的笑容死去了。

　　那一刻，向晚的世界崩塌了，瑞蕙因为慕予而死了，可自己呢？却要选择苟延残喘地活着吗？

　　向晚还来不及思考，就看见由前方而来的火光，一行人走到她的面前，为首的那人借着火光打量着向晚的脸，阴沉着脸问道：“姑娘，三更半夜在此干什么？”

　　向晚呆呆地坐在地上，目光无神，也不出声。

　　“于大人吩咐过，要留意在这里出现的可疑人。来人，将她带走！”

　　几人人上前抓起向晚的手臂，将她拖走。

　　向晚亦不挣扎，任由他们将她押走。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欢喜了。

　　······

　　清羽宫

　　“夫人，该喝药了。”一个宫女端着药碗递到倚微嘴边。

　　一股浓烈的苦味钻进倚微的鼻子里，她厌恶地偏开头。

　　宫女低着头，再道：“夫人，该喝药了。”

　　“你唤我什么？”倚微听到“夫人”二字，不免有些刺耳，冷声问道。

　　“夫人。”宫女的声音平静，似有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苍凉。

　　倚微瞥了眼汤药，再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宫女，她约莫三十的年纪，身材略有些臃肿，五官也不甚精致，长相平庸，然而浑身却自有一股气质，竟让人觉得她不像一个奴婢。

　　倚微不曾见过这个宫女，这个宫女亦不认识她，想来是宜洛将以前的宫人尽数除去了，又迅速召了一批新人。

　　“你叫什么名字？”倚微暗自思量，她要好好在这个宫女身上套出一些话来。

　　“奴婢贱名‘容月’。”容月的回答不卑不亢，平淡如水。

　　“容月，你听好了，我不是什么‘夫人’。”倚微心里对这个称谓只有抗拒和厌恶，她不要成为宜洛的妃子，不可以。

　　“是。”容月应声，简洁干脆。

　　倚微懒懒一笑，面上的冷漠悄然敛去，她柔声道：“容月啊，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

　　容月的眸光略闪烁一下，道：“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我现在何处？”倚微环顾了四周，见这房间的布景清雅至极，却不失奢华，她见过锦绣华丽的凤栖宫、精致绝伦的昭仁宫，偏从没有见过这般素净的宫殿。

　　倚微可以肯定，她住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宫殿。

　　“您所在的地方是清羽宫。”容月之前称倚微为“夫人”，是因为皇上的默认，所以容月只当倚微是一个还未被册封的妃子，可现在倚微不允许这个称号，容月便只能称“您”，以示尊敬。

　　“清羽宫？”倚微对这个宫殿倒真是没有什么印象，她再次观察着周围，有梳妆台，有贵妃榻，有绣帘，这明显是一个妃子的宫殿。“容月，这里之前是谁住的地方？”

　　容月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倚微见容月的神情不像说谎，便也没有逼问下去。

　　“您是皇上第一个安排在宫里的妃子，您该感到欣喜。”容月的语气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欣喜？”倚微苦笑着，她缓缓起身，宽大的衣袍在地上逶迤。

　　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她本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第一妖姬，可如今呢？她只是宜洛囚禁在清羽宫的一个俘虏，他得到了天下，剥夺了她所拥有的一切，然后再赏给她一个“夫人”的名分，以此来羞辱她。

　　她如何还能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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