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玲姨娘早早就过来坐着说话，我看她面上和我一样十分平静，似乎陈诺带兵在外是家常事，心里不禁更加赞叹几分，又猛然想起梁府跟随长姐过来的人说起玲姨娘的骄纵，惹怒了长姐，但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沉静入水，终究不太像传说中的那样。

　　“玲姨娘的性子真好，沉得住气才是最好。”边说边叫沛儿帮她添上茶水。

　　“夫人过奖了，其实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是自那场事故之后，突然好像看透了一切，只觉得自己之前太年轻太傻，不懂得收敛光芒，保护自己。”看她说得一脸淡然，似乎那只是很久远的很淡的一个伤疤，但还是忍不住问下去，“是那次？”

　　每每想起夫人在梁府管束上下一贯的铁腕风格，总觉得长姐多少性格还是会像她一点，“她是正室，管束我是应该的，怪只怪我太年轻气盛，把侯爷对我和丞儿的宠爱表现在脸上，又接连有孕，这才被抓住了把柄，失去了那个孩子。”她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水，掩去面上的悲伤，“那时候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把这个孩子弄丢了，整日的哭，连侯爷也懒得再来看我这副模样，后来自己慢慢才好起来。”

　　忆起往事总是伤怀不已，但跟陈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自己也知道，陈诺最不喜的是看到自己的妻妾一副怨妇模样，无论是她们，还是我。“你还年轻，总会再有孩子的，再说丞儿那么聪明伶俐。”这样安慰着她，心里又不觉贴近了她一分，如若换做别的人早就满嘴怨恨，很少有人能像她这么淡然。

　　玲姨娘不禁羞赧地看我一眼，“还请夫人原谅我，您刚来那会，我总是躲着不来，只不过是草木皆兵罢了，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夫人知书达理，愿意听我们这些人说话，这才慢慢走动多了起来。”

　　“咱们都是服侍侯爷的，自然应该和睦相处，左不过都是为了陈家，丞儿又是大少爷，日后少不了要担当重担，一起看着他长大才好。”玲姨娘听我这样说，感激地点头，“现在又多了夏妹妹，她虽然小女儿了点，但总归也是好相处的。”我当然知道她话里话外指的是陈诺在府里是，夏姨娘总是爱粘着他。

　　说了这会子话，提到夏姨娘才发现她还没有过来请安，于是唤来锦秋，“你去看看夏姨娘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会还不过来？”

　　锦秋点头去了，过了不一会就看到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夏姨娘，夏姨娘不见了！”

　　“什么？怎么可能？昨晚吃晚饭的时候不是还在吗？”好端端的，这人怎么会失踪？

　　“真的，她屋里就留了燕儿，正守着大小姐睡觉，我走遍前后都找不到夏姨娘，再一问燕儿，她支支吾吾地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我就把她喊来向您回话了。”锦秋说着，将站在门外的燕儿叫了进来。

　　许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燕儿跪在地上，整个人浑身发抖，“燕儿，你告诉我，你们家姨娘去哪里了？什么不见了？这么大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我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人，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送别陈诺时，我对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有点重，但回来之后，她一直很正常，整天说说笑笑地在我屋里做活，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昨晚被支使去照顾大小姐，直到早上起来才发现夏姨娘不在屋内，还以为来了夫人这边请安。”看那燕儿说话躲躲闪闪的，虽表面上畏惧我和玲姨娘，实际上，还是在负隅顽抗。

　　我朝锦秋使了一个眼色，锦秋立马撸起袖子上前两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惊得燕儿捂了脸，一时不敢哭出声来，“燕儿，你虽是咱们夫人房里出去的，做了夏姨娘身边的人，但说到底还是夫人的小丫鬟，怎么夫人扶你做了一等丫鬟这么快就忘本了？像你这样替你主子瞒着，那我只好替夫人好好管教管教你。”

　　站在一旁的玲姨娘也看出了端倪，“这样满嘴谎话的丫头也不配留在咱们陈府伺候了，她主子都不见了，那就把她卖回人贩子那儿去吧。”她这一说，更是将燕儿吓得不敢再隐瞒下去，只是一味地磕头。

　　“燕儿，你有什么知道的说出来就是了，这样隐瞒，你觉得能说得过去吗？”锦秋放软了语调说着，“夏姨娘，夏姨娘昨晚哭着要去找侯爷，就，就拿了侯爷给她的所有银票，换了丫鬟的衣服，翻墙逃跑了，她求我一定不要告诉夫人，帮她拖延时间，不然夫人一定会把她捉回来关起来的。”

　　锦秋急急扶了我去夏姨娘屋里，只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梳妆台上所有首饰一应摆放着，几个衣服箱子都满满的，唯独少了她做丫鬟时的那套衣服，可见她什么都没带走，只是拿了糊口的银票，穿了最不打眼的衣服投奔陈诺去了。

　　“这夏妹妹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侯爷打仗的地方离京城遥远，她怎么可能安全到达那里？安昌侯的姨娘，竟然夜奔了，让别人听来也是大笑话。”

　　玲姨娘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她忘了另外一点，因为我和她从小养尊处优，身体娇弱，但夏姨娘是粗人出身，是一个从小屈居于别人之下的丫鬟，而其中的吃苦精神是我们身上没有的，所以，她想做的，不一定就做不到。

　　“锦秋你将燕儿交给李管家，叫他略作惩罚就分配那丫头做粗活去吧。罢了，如果她能安全到达那里，如若能替我们照顾着侯爷，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我是正室，自然不能如此任性，不能扔下陈府，既然我想做但又做不到，那就让她替我做到吧。

　　玲姨娘听我这样说，也只能点头。这时却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传来光脚走路的声音，回转身，却是如云只穿了薄衣，站在地上看我。

　　“夏姨娘走了吗？她也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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