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那蛇仿佛有灵性一般,并不甘心束手就擒,蛇尾一甩,卷住了赵康的手腕。
赵康冷哼一声,手急促地抖动了几下,那蛇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便耷拉下来,犹如一截没有生气的烂绳子。
危险似乎解除了。
这个念头在仙娘的心中一起,她凭着一口气支撑着的身体便再也撑不住,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玉娘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而来:“娘娘……”抬眼就见到赵康手里捏着一条一动不动的蛇,心中骇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冯晓瑟吃力地蹲下身,拥着仙娘,急切地:“玉娘,快去太医院找太医来,仙娘被毒蛇咬了。”
仙娘被毒蛇咬了。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玉娘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道:“娘娘,那您……”
冯晓瑟打断她的话:“我没事,仙娘护着我,我没事。”
“别愣着了,快去找太医。”冯晓瑟催促道。
“哦。”玉娘应了,急忙地地正要离开,赵康叫住了她:“玉姑娘等等。”
玉娘停住了脚步,只见赵康将那蛇往角落里一甩,朝冯晓瑟说道:“娘娘,如今毓秀宫宫禁,玉姑娘想出去不那么容易。在十三卫的守护下,娘娘的卧室竟然有毒蛇出没,此事非同小可。不如让奴才先看看仙姑娘的伤势,再作打算。”
赵康的话让冯晓瑟冷静下来,十三卫是长恭帝的亲卫,放蛇之人能够突破十三卫的守卫,只能证明十三卫里头出了叛逆,的确非同小可。
冯晓瑟深深地看着赵康,赵康迎着她的眼,一脸的坦然。
从丹秀楼到毓秀宫,赵康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兢兢业业,沉沉稳稳,不起眼,但总能将事情处理得恰到好处。而此时,他与平常又有了些许的不同,是锋芒,让他整个人显出了凌厉的气息。
冯晓瑟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好。”
赵康从脚下的牛皮短靴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柄手掌长短的匕首,匕首很古朴,刀鞘缠着一圈藤纹,手柄黝黑,看不出材质,给人以一种冷冷的尖刻之感。赵康将匕首递向玉娘:“玉姑娘,劳烦你去守着殿门,切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玉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望向冯晓瑟。
还未等冯晓瑟开口,只听赵康又道:“有人要害娘娘,毓秀宫里,只有这间屋子里的四个人可以绝对地信任。”
“照他说的做。”冯晓瑟沉声道。
玉娘颤抖着手接过匕首,毓秀宫安逸了太久,然而深宫之中是没有绝对安逸之地。刀光血雨终于不可避免地朝着毓秀宫袭来,她咬了咬牙:“奴婢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娘娘。”
说完,玉娘决绝地转身,朝着殿门那头走去。一晃眼,她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
冯晓瑟的视线落在了仙娘身上,只见她脸色煞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右手手掌已经肿胀起来,那股黑气浸润了整个手掌,并且已经蔓延到了小臂。
仙娘的脸色倒是很平静,她笑笑,对冯晓瑟说道:“娘娘,仙娘往后再无法伺候您了,您要多保重。”
“胡说八道。”冯晓瑟低声喝道:“你不会死,一定不会。”可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她此时内心的惶恐。
“娘娘,您是千金之躯,别为仙娘难过。今生能伺候您,是仙娘的福分。”
“仙娘……”冯晓瑟哽咽着。
仙娘七岁时被李竹君选入景澜院,十岁时就跟在冯晓瑟身边,这份日积月累的情分,很是深厚。
冯晓瑟和仙娘说话间,赵康利索地找来一把剪子,一条绸带,一柄小刀,一卷细纱布,几方帕子,又将一盏油灯拿到近前。
他先是用剪子将仙娘衣裳的袖管剪开,然后在仙娘右手手肘关节处以绸带紧紧地缠绕了两圈,绑紧,手指在仙娘的手臂和肩部轻扫而过,封住了几处穴道,这才开口说道:“这蛇名叫彩鳞,生长在齐国南部的深山老林里,性喜阴,有剧毒,不过也不是无药可解。仙姑娘,你放心,你不会有事。”
赵康手上的动作是稳定的,熟练的,说话的语气是笃定的,这给予了冯晓瑟很大的信心。而赵康这一手功夫的显露,很清晰地表明了他并非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太监,他想要藏匿的秘密是什么呢?他的真实身份又会是谁?
性命攸关的时刻,追究这些似乎没有意义:“赵公公,”冯晓瑟郑重地:“你对仙娘有救命之恩,多谢。”
赵康淡淡一笑:“娘娘言重了。”
说着,赵康拿起小刀,刀锋在油灯的火苗上烧了烧,之后,在仙娘手指的伤口处割开了皮肤,刀痕呈十字形。伤口瞬间涌出浓黑色的血液,滴落在赵康早已经准备好的帕子上,如同墨染白雪,看着十分的触目惊心。
“必须将毒血逼出体外,会有些疼,忍着。”
赵康的手指,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形态弯曲着,握住仙娘的手臂,位置正正在黑气蔓延的首端,手指压制住了黑气,并且将黑气逆行着往伤口那处挤压着。
仙娘痛得闷哼了一声,牙齿紧紧地咬着唇,唇瓣沁出了血丝,身体也禁不住哆嗦着。
毒血不停地涌出,一方帕子浸透了,又换了一方,眼睛所见,血液蕴藏着的黑色似乎淡了些,变成了灰色。手掌的黑气也消散了些许。
冯晓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一番,仙娘要吃大苦头,但性命终究还是能够保住。
赵康的手缓慢地带动着黑气的运动,他全神贯注,脸部的肌肉偶尔细微地抽搐着,可以想见他此时也并不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赵康从腰带上系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瓷瓶里头倒出一些烟灰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仙娘手指的伤口处,拿过细纱布小心翼翼地包裹好了,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
仙娘浑身脱力,双眼紧闭,早已经昏了过去。
赵康将仙娘抱起,安置在五扇描金牡丹罗汉床上,盖上锦被,一切妥当之后,方对冯晓瑟道:“娘娘不必忧心,虽然仙姑娘体内仍然有些余毒,但并无大碍,每日内服外用两次解毒药,很快便能够痊愈。”他一边说,一边将白色的瓷瓶交到冯晓瑟的手中。
“赵公公,辛苦了。”
“不敢当,这是奴才的分内事。”
更鼓敲过了三响。
此时冯晓瑟才觉得身体说不出的疲惫,双腿由于蹲下太久,已经麻木,肚皮绷得紧紧的,偶尔一抽一抽隐隐地疼痛。
“娘娘,可是要歇息?”赵康低声地问。
冯晓瑟看了看床榻,看了看昏睡的仙娘,又看了看角落里的死蛇,黑暗,恐惧,混乱,纠结成了难以名状的不安,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滑腻腻的腥臭的气味,她缓缓地摇头:“不了,我还是……坐坐吧。”
赵康扶着她,坐在了黄花梨圈椅上。虽然烧着地龙,但冯晓瑟还是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窖一般,环顾四周,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肚子:“赵公公,这里还会有蛇么?”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蛇是善于隐蔽的动物,如今正值寒冬,常理来说,蛇应该冬眠不出才是。
赵康从未见过冯晓瑟这般无助、脆弱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她一贯是从容的,淡定的,泰然自若的。
单膝跪在冯晓瑟跟前,赵康从脖颈处解下一条银色链子,链子上挂着一颗花生大小的红豆。赵康将银色链子在冯晓瑟的手腕上绕了两圈,系上,说道:“娘娘,带着这个,等闲的蛇类都无法近身,您安心。”
冯晓瑟凝视着赵康:“为什么?”
人皆有秘密,是以冯晓瑟并不问他的身份,而只问缘由。
赵康在冯晓瑟身边不过三年的时光,冯晓瑟待他也只是寻常。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很难让人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义。
赵康抿着唇,目光灼灼:“娘娘请相信奴才。”
信任是一种相互给予,相互尊重的力量。
如果赵康是敌对的,是心怀叵测的,那么他早可以下手谋害,而不必等到如今。
“我信你。”
赵康笑了:“多谢娘娘。”
荷花青铜油灯爆出一朵火花。
只听赵康又道:“娘娘,为了安全起见,您就在留在此处。奴才去安排,尽快将毓秀宫的消息告知陛下。”
冯晓瑟点头同意,又嘱咐了一句:“动用容素嬷嬷的人手,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对手来势汹汹,已经伤了仙娘,不可以再折进去赵康了。
“奴才晓得。”
第三十四章
一丝曙光点亮了天际。
黎明,是破土而出的希望,是跨越阻碍的新生。
“瑟儿。”
长恭帝匆匆而来的身影裹挟着寒气。他身穿黑地暗花圆领袍衫,腰间束着九环带,头发梳成圆髻,插一支羊脂白玉簪。吴名手挽着鹤羽大氅,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
冯晓瑟闻声,连忙从圈椅上站起身:“陛下万福金安。”
还未等冯晓瑟福身而拜,长恭帝已经将她拥入怀里:“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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