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

　　圣上后宫嫔妃众多，如今皇后虽然因病长期卧榻修养，不理宫中事务，由贵妇全权打理，但圣上仍然敬重皇后，每日都会问询皇后的情况，每五日必去皇后的宫中看望，并交待宫人们小心仔细的伺候，也算是难得的情深义重。

　　圣上还尤其偏爱由中宫皇后而出的嫡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不仅从小自己亲自教导，近几年虽然请了老师，但每日下朝后都会留下太子，询问学问，近两年尤其甚多的和太子探讨国事。

　　太子从刚开始的小心谨慎，已到了如今的习以为常。

　　这不，早朝刚结束，圣上就留下太子，一起去了御书房，刚一坐下，圣上就开口道：

　　“珽儿，贵妃在家宴上，提议让朕给阿瑾和于家长女赐婚的事，你怎么看？”

　　太子没想到圣上竟然问他这件事，他稍微思索了一阵，开口道：

　　“二皇兄当初求娶于家长女，于将军没有同意，曾说自家女儿不想嫁与皇室，贵妃娘娘可能心里还有些计较。再说瑾堂兄有些冷漠，传闻不近女色，做这样的媒，估计贵妃娘娘只是想出一口气吧！”

　　太子从来和圣上说话就很直接，不会一味地只说好话讨好圣上，也不会趁机给其他人上眼色，这也是圣上看中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国储君，必须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唯唯诺诺，也不会心思狭窄，包容，大气，才是未来天子的格局。

　　圣上听完太子这么一说，也微微点点头，略微思考了一阵后，说道：

　　“贵妃近几年主掌后宫，倒是尽心尽责，朕颇为满意，也多有嘉奖，不过也养大了贵妃和二皇子的心，朕也未加约束，倒有些得意忘形了！”

　　太子一听就明白圣上所疑虑的是何事，看着圣上宽慰道：

　　“贵妃和二皇兄只是一时想差了，儿子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圣上看着眼前这个镇定的儿子，颇为满意，只是还是开口问道：

　　“贵妃想拉拢秦王府的人，你就不担心，万一到时候势力过大，对你不利？”

　　太子闻之，反而笑道：

　　“父皇竟然问儿子这样的话，那儿子更没有什么担心的，左右他们再大也大不过父皇，只要父皇认可儿子，那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圣上终于笑了，拂着胡须，愈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夸道：

　　“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不枉为父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你是朕的嫡子，也是朕满意的储君，祖宗的江山还是要交给适合的人。”

　　太子虽然和圣上甚是亲近，但也是第一次听到圣上这么肯定自己，随之一怔，然后恭敬地站起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多谢父皇的夸奖，儿子定不负父皇所望。”

　　“好好，你起来！”

　　太子随即站起来，坐在一旁，低着头，心里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儿，又听圣上说道：

　　“不过，秦王府如果和于将军府联姻，也是不妥呀！”

　　太子闻言，抬起头，有所了然地问道：

　　“父皇可是担心……”

　　虽然太子的话没有说完，但父子俩的默契使然，圣上知道太子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先帝当年未立太子，朕和秦王各方面都旗鼓相当，秦王当年还娶了清河崔氏的嫡系嫡女，就连朕一度也以为这个位子肯定是秦王的了。”

　　圣上皱着眉头，一脸沉思，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只是没想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清河崔氏已经出仕的子孙们，突然全部撤回本家，整个清河崔氏家族完完全全地避世，未参与到皇室的夺嫡中来。”

　　太子隐约也知道这些事，对清河崔氏的这种做法还是赞赏的，毕竟把一个百年大家族脱入皇室的刀光血影中，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避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清河崔氏不愧为百年士族，激流勇退，令人敬佩。”

　　“可清河崔氏虽未参加夺嫡，但朝中支持秦王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数，一时间竟然焦灼不下。后来还是现在的于大将军的祖父，从边境赶回来，给先帝谏言，力保朕为储君，才让朕成为今天的天子。当时于家就手握重兵，这么多年朕为了感激于家，也未收回于家的军权，就怕于秦不是当年的于老将军，万一和秦王府联姻，秦王府的人死心不改，那才是最大的麻烦事。”

　　这才是圣上听到贵妃举荐秦王府和于将军府联姻，那么生气的原因。他不怕二皇子蹦哒，就怕秦王肖想至尊之位的心不改，煽动于将军府一起，那这个江山就不太平了。

　　太子眉头也皱了皱，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说道：

　　“父皇多虑了，秦王如今回不了封地，即使有那心，也不足为惧。再说，儿子相信于大将军，于大将军一身正气，为国征战十几载，从未有过嚣张跋扈之事，肯定不会是那种势利小人，会不保正统，有不轨之心之人。”

　　“人心隔肚皮，只怕和秦王府成了一条藤上的蚂蚱，那就不得不为了！”

　　圣上还是有些担忧，在权力和滔天富贵之间，能做到不贪不求的人毕竟太少了。

　　“儿子相信于将军。”

　　太子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于大将军不会那样做的。

　　圣上看着太子的笃定，有些惊讶，问道：

　　“你为何如此肯定？”

　　太子答道：

　　“于家长子于望是儿子的伴读，也是一身正气，聪明正直，人品才华都世间少有，儿子与他交好。儿子相信，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子女的人，不会是那种不忠不义的奸佞小人。”

　　圣上看着太子的笃定，所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但愿如此！”

　　“父皇不必多虑，如果秦王府真有那不臣之心，正好可以试出来，一举歼灭。再说，现在不是先帝的时候，即便没有儿子，父皇还有好几位皇子，怎么也轮不到秦王上正统，父皇何须多虑！”

　　太子就是太子，一席话就打消了圣上心中的疑虑。

　　“你说的也是，那正好，朕也想考验考验，看秦王是否真的死心，看于大将军是否不会为权利欲望所诱惑！”

　　圣上被太子的一席话所说服，改变了注意。

　　太子见圣上这样说，笑着对圣上道：

　　“儿子自小跟在父皇身后，学的就是治国之策，儿子相信自己的判断！”

　　圣上看着太子胸有成竹的样子，颇为欣慰，随即也笑道：

　　“是朕多虑了，不过朕还是要考验一番！”

　　“那就随父皇的意了，父皇开心，儿子就高兴！”

　　“哈哈……好……”

　　*

　　素问听到贵妃给她和顾瑾宸保媒的消息，是在几天后，刚开始她很是不解。

　　不懂贵妃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自己儿子求娶不成，还打算暗害，自己和顾瑾宸还把二皇子揍了一顿。怎么过几天画风就一转，竟然给顾瑾宸和自己保媒？她是知道他们的事儿，还是不知道？是故意给秦王府和将军府上眼药？还是傻掉了？

　　素问很想知道贵妃是什么意思，于是悄悄地约了顾瑾宸找了一家隐蔽的酒楼，想问个明白。

　　“顾瑾宸，你说贵妃是什么意思？”

　　素问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顾瑾宸一听素问还是全名全姓地叫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用清冷好听地声音说：

　　“阿瑾！”

　　“什么？”

　　素问有些没听清，问道。

　　顾瑾宸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阿瑾，叫我阿瑾。”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素问不由得翻翻白眼，就不能抓住重点吗？

　　“叫一遍听听。”

　　顾瑾宸特意放低嗓子，温柔地说。

　　“幼稚！”

　　素问在心里又翻了一个白眼，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幼稚，但知道如果自己不叫，这个人会继续纠结到底的，还不如如了他的意呢！于是抬起小脸，甜甜糯糯地叫道：

　　“阿瑾！”

　　这个声音好像一股电流，一下子击中了顾瑾宸的心，让他酥酥麻麻地不知如何是好，整个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素问。

　　素问看着眼前这个呆呆的男人，有些好笑，打算逗逗他，于是用更加娇媚的声音，甜甜地叫道：

　　“阿瑾，阿瑾，阿瑾！”

　　顾瑾宸的脑子里再也没有其他了，一把抱住了素问，紧紧地搂在怀里。

　　“嗤……”

　　素问被抱在熟悉的怀里，看着顾瑾宸的傻样，痴痴地笑着。

　　过了半晌，素问推开顾瑾宸，问道：

　　“阿瑾，你说，贵妃为什么这么做？”

　　顾瑾宸恋恋不舍地松手，眉头又皱了一下，但还是开口回答：

　　“她想拉拢我，支持二皇子。”

　　素问一听，就有些着急了，忙追问道：

　　“你答应了？”

　　“嗯！”

　　素问一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顾瑾宸，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答应？圣上已有太子，而且太子比二皇子好太多了，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参与到这些争斗中？你，为什么要这样！”

　　顾瑾宸见素问像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眼睛喷着火一样看着他，心下不爽，连忙哄道：

　　“素素，别生气。你听我说！”

　　“好，你说！”

　　素问还是有些生气，环抱着双手，用生气的眼神盯着顾瑾宸。

　　“你先坐下，乖，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顾瑾宸别的不好说，学于大将军哄媳妇儿的本领学了七八成，此刻柔声哄着素问，素问觉得耳熟极了。

　　素问看着顾瑾宸附小做低的姿势，怒气减了不少，慢慢地坐下，看着顾瑾宸点头示意他说。

　　“这只是缓兵之计，先娶到你再说。秦王府这次回京，就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中，再说贵妃和二皇子成不了事的，太子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比我们看到的还要高。”

　　顾瑾宸其实早已和太子达成了一致，只是不便说与素问听。

　　素问听完，两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瑾宸，正色地道：

　　“那就好，我们于家不想牵扯到这些事中，我更不想你牵扯进去，如果你非要……那可能也就到底为止了！”

　　顾瑾宸一听素问这么说，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冷起来，他一把抓住素问的手，不悦地喊道：

　　“素素！”

　　素问知道顾瑾宸的怒意，她盯着顾瑾宸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认真，道：

　　“我说的是真的！”

　　顾瑾宸受不了了，一把捂住素问的眼睛，嘴上不停的说：

　　“素素，收回去，别这样说，别这样说！”

　　素问拉下他的手，顺手捧着顾瑾宸的脸，一字一句，从未有过的认真道：

　　“阿瑾，我喜欢你，但不能没了我自己，你明白吗？我们已经在这样的位置，过得潇洒舒服才不枉在人世一趟，求自己不能求的，做自己不能做的，我于素问不要，也永远不会。如果我们两人这些最主要的想法不能一致，那就走不长远，也只能到此为止。”

　　顾瑾宸从来就知道素问是与众不同的女子，但从未想到她有这样的想法，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素问，想把她看得更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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