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会儿了。”君燃淡淡回道,目光依旧紧紧落在棋局之上,手执白子犹疑不定。
“我先前就在园中,怎么也不差人叫我回来?”
孟南柯坐到君燃对面,问完她就后悔了,她先前就在园中,还是临近从府门到正厅的主干道上,君燃从府外回来,怎么可能没瞧见她。
君燃仍然低头观棋,“皇叔知道我今日会进宫,却特意挑今日来府,必定是来找你的,我又何必去打扰呢。”
君燃说得风轻云淡,孟南柯却因此有些慌乱,生怕这人又是醋坛子打翻,急忙说道:“阿岱就是来找我道别的,你也知道他马上就要出游西域了。”
“我知道。”君燃似是找到死局的突破口,落了一子,“所以我没有去管。”
孟南柯未有思索君燃下半句话所含之意,因为她的心思全被君燃落的那枚白子牵动。
本是势均力敌,相持不下的黑白两方,却在这枚白子落定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打破僵持局面不说,黑子的衰败已是昭然。
虽说已然感觉到黑方必死,但孟南柯却是不甘心,玉手执起一枚黑子就开始和君燃对弈。
君燃目光幽幽,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于她临死反抗,让君燃不由想起今日朝堂上那些已经被判定有罪,贬职入狱都是从轻处理的大臣,却依然有她君颜为之求情,而且那位欲意制衡他的父皇还有被君颜说动的意味,这让为响应天子惩治朝纲日夜不歇的皇子如何不气愤,如何不寒心。
“该你了!”孟南柯依然落了一子,却见君燃一直愣着不动,便提醒道。
君燃这才将思绪收回,瞧见孟南柯兴致大好,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专心陪她大杀一场。
这局棋结束在半个时辰后,以本无悬念的白子胜出收尾。
“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不后悔吗?”君燃瞟了一眼棋盘上以巨龙腾空可压众生之势取胜的白子,有力的问着孟南柯。
若说最初不知君燃眉头为何而皱,待他问出这句话后,孟南柯也猜出大半,清浅一笑,悠声回问:“你是想问我,还是想问颜公主?”
君燃并不意外她这般领悟力,转而便是笑了笑,言了句:“不说了,我有些乏了,先去小憩一会儿。”
话毕,君燃就起身往内屋床铺走去,也不唤来下人宽衣,衣衫一和便睡。
孟南柯知道君燃这定是又在政事上遭到了颜公主的阻碍,却是不敢多问,一来不想再惹他烦心,二来深知他本不想自己参与政事。
“桂枝,既然殿下睡了,你便陪我去园中走走吧,免得我一不小心撞到什么发出声响扰了殿下。”孟南柯说此的音量控制得极好,不算大,却能保证会入君燃的耳,话完在转身对候在一旁的珠儿轻声道:“你留下来侍奉殿下。”
珠儿有疑惑,为何小姐不让自己贴身伺候,但还算会察言观色的她快速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在发号施令,半点儿也不允许她质疑,便领命小声道一句:“小姐放心。”
君燃的确听到了孟南柯的话,许是因朝堂之事过于烦心,才没有怀疑这是孟南柯故意言之,听见她不过只是要到园中走走过后,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孟南柯如此刻意,自然不会只是在园中逛逛那样简单,为了怕府门守卫告知君燃她出府了,她直接叫木桂枝施展轻功,带她从少人巡逻的后院围墙处飞身而出。
木桂枝武艺高强,能带她悄无声息的进皇子府,且在必要的时候还能带她闯那座并不欢迎她的公主府,这就是为何她这次为何要带木桂枝出府,而不带珠儿的原因。
孟南柯多话没解释,一路带着木桂枝前往公主府,倒是出乎她的意外,让人进府通报之后,颜公主非但没有派人阻拦,还亲自迎了出来。
“皇嫂抬爱,到府拜访,颜儿自当远迎。”
颜公主绝美的脸庞堆满假笑,表面功夫做到十足,但孟南柯今日前来便是准备撕破脸面,也不在乎在这一开初就不给这位公主面子。
那些假意示好的话,孟南柯一字未言,回颜公主的不过只有轻轻点头,颜公主有些气恼,但面上却是毫无表现,还乐呵着招待皇嫂入府。
颜公主并未将孟南柯引至会客偏厅,而是把她带到了侧院,一处将僻静的小亭处。
“皇嫂来此定是要同颜儿说事的,颜儿觉得公主府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合适了。”
颜公主盈盈落坐到孟南柯对方,见下人将茶盏和糕点都上齐后便把她们全遣走了,只有随着孟南柯而来的木桂枝不听她吩咐,站在原地不动。
孟南柯扫视了周围一圈,此座小亭面临碧波小湖,湖水对岸虽有房屋,但距离太远,那边已然不能听到这边所言所语,而这小亭背靠一片花地,其中花卉高度最多到人膝盖,根本不可能藏人,坐于这样位置的小亭,确实不怕所说之事被旁人偷听。
“既然公主心里明白,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孟南柯手捧一杯茶,却是没有要喝的意思,“近日盛京城内最大之事莫过于皇上在毫无征兆之下便查封了不少大人的府邸,而且其中还是位至尚书的。”
颜公主闻此没什么意外,她也猜到这是孟南柯来此的缘由,孟南柯所言不假,这场整顿朝臣事先的确毫无征兆,事后她才打听到是皇上要君燃和几位重臣暗中进行的,这可谓是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让她都来不及提醒自己这边的人收敛,害她折了个户部尚书。
“皇嫂怎么来和颜儿说这些啊。”颜公主明面上装作听不懂,“颜儿不过女流,不涉政的,皇嫂若是真对此有兴趣,该回府和皇兄讨论啊。”
孟南柯冷声一笑:“公主何必再和我说这些我根本就不会信的呢,我都那般敞亮了,公主要是还曲曲弯弯说话的话,更让我看不起了。”
“你……”
“公主殿下,”孟南柯重放茶盏,并不想给颜公主再说废话的机会,“我知道这次整顿朝纲定是折了你的人,你肯定想要补救,能求皇上开恩宽恕那是最好,但你也应该知道即使宽恕了,那些大人也不可能还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你现在最烦恼的应该是如何将自己的人再安排到那些重位上吧……”
“何况还有户部尚书这种可以谋取钱财的职位,我若是握了这种官位多年,也不会甘心让它就此溜走。”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颜公主气得眉毛都有跳动。
孟南柯之前只是在猜测前户部尚书是颜公主的人,现下看她因此恼羞成怒的样子,便可以肯定了,毕竟心头若是无鬼的人何必先怒乱了阵脚呢。
“公主不必如此动气,也不用担心我出去乱说,”孟南柯笑了笑,随即转眸盯着颜公主,“我今日会来公主府便是好心来给你提个醒的。”
颜公主瞪着她,虽未出言,但那凶狠的眼神分明在说:你孟南柯会好心?恐怕是居心叵测吧!
但这两年周转于朝臣之间,练就一身应付人本事的颜公主还能忍住脾气听孟南柯把话说完。
孟南柯眼眸已经转向他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看似随意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先前所言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君燃并无与我言过半分。”
颜公主听此一颤,她知道,若孟南柯所言不假,这个女子洞察朝局,洞察她人心思的能力就太可怕了些。
“哈哈哈,”颜公主故意笑了几声,“我就说皇嫂所说之话为何这般天方夜谭,原来都是你无事猜想的啊。”
孟南柯不管她如何嘲讽,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说下去,“公主可以想想,我这种居家妇人都能想得到的事,我们那位圣明无双的皇上会想不到吗?公主应该清楚,这次整顿朝纲是他直下的旨意,若公主依旧不收敛,还要以感念那些人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种理由去求饶的话,皇上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你这是在反他?”
颜公主面部抽搐了一下,知道孟南柯所言有理,却还是嘴硬:“父皇不会的,他不会那样想我的,他知道我只是心慈。”
之于那“心慈”两字,孟南柯只能冷笑,对自己人,这位公主的确心慈,对仇人,那可谓是心狠到让人一提生畏。
听说害死荣妃的雅嫔可是在冷宫遭受了万蚁噬肉之痛过后才去了的,冷宫阴凉,却是从未听说有噬人血肉的蚁虫,这其中要说不是颜公主在捣鬼,只有宠她多年的皇上才会相信。
“若公主执意这样想,执意要去挑战天子权威,我也不多加阻拦,毕竟公主若惹皇上生气,对我夫君来说倒是件喜事。”孟南柯笑着说,说着便起身,绕到颜公主身侧,有力道:
“还有一事,做嫂嫂的也要提醒下你,委任谁填补空缺职位一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特别是那户部尚书一位,不管你以何种方法,通过何人向皇上举荐人,皇上定会摸清那人的底细……”
孟南柯说着转过身来,将手搭在已经有些坐不住的君颜肩上,俯身贴在她耳边再说:“就算皇上不查,君燃都会查的,若查出那人和你牵扯不浅,不知皇上会如何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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