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施只微微侧过目,淡淡问:“此话怎么说。”
林记怀目视前方,还算随意地道:“为了尽快解决那些刺客,我逼不得已用了母亲特制的毒针,依君燃的睿智,只要一看到那些毒针,不难发现这种毒针和留在王定远家眷尸体上的是一样的。”
明大夫那毫无波澜的眼波终于漾起一阵愁意,想了片刻,说道:“事到如今,君燃疑心定起,公子更没有理由再回皇子府了。”
林记怀好像并不想关心此事,还言:“娘娘还未醒来,先不考虑这个,我现在倒是担心这座竹屋,真的安全吗?君燃可不是等闲之辈,我怕他带人寻来,还有母亲,她要是来了,娘娘定会很危险。”
“公子放心,那位殿下的人马应该被我用布鞋之计引去了反方向寻找,而且这个竹屋外面的密林被我布了迷阵,除非他可以通天遁地,绝对闯不进来。”明施边说边俯身去看看正在熬制的汤药,“至于夫人,她都在云山深处研香,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到我这里来的。”
林记怀闻此才稍稍安了心,晃眼再望前方密林,依旧静寮寂然,雀未惊飞,鸟未乱鸣,纵是谷底成百上千的兵士在闹腾,这方圆之间仍是未被打扰。
正当林记怀刚把目光从遥遥之地召回,双耳突的灌入一阵尖叫。
“你为什么要瞒我?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为什么!”
孟南柯的叫声惊响,让林记怀匆忙跑向屋内,明施也紧随其后,只见孟南柯已经坐了起来,双眼迷乱,显得惊慌无措。
“娘娘,您终于醒了。”林记怀大喜过望,跑到她身旁,明施也走了过来,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孟南柯那尤是迷离的眼睛在林记怀和明施的脸上来回打量,再尚带怀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带着喜悦地念道:“我竟然还活着……”
“万丈深渊上纵身一跃,尚能安然,姑娘真的是有福气之人。”明施平静道。
孟南柯这才缓过神来,仔仔细细去端量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精雕细琢而出的五官,好看却不带男儿应有的英气,眉眼间流露而出的淡然,所显的是超脱世俗,再看那周身白衣,真若云巅之仙。
“这位是?”孟南柯在问林记怀。
“娘娘,他唤明施,算是卑职的故交,生来不喜寻常烟火,偏爱在这深山密林中当在世神仙。”林记怀说道,“这次也多亏有明施,我们才可以得救。”
“哦?我们怎么获救的?”孟南柯想先了解清楚。
林记怀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和娘娘幸运,坠崖后落到了湖泊中,娘娘早已晕了过去,入水便极速下沉,卑职拼尽力气将娘娘拉到岸上,再想到明施的竹屋好像离那里不远,便用最后一丝力气发了一个暗号,后来我们便被他来到了这里。”
了解事情原委的孟南柯欲意下床叩谢救命恩人,林记怀和明施将她拦下了,说她还是带病之身,切莫折腾。
“那南柯只能先口头道谢,他日明公子若是有需求,南柯定会不遗余力。”孟南柯不喜欠人,向来有恩必报。
明施只带着淡如风吹即散的笑意,说道:“明某这种活在山间之人,无欲无求,不会需要你一个皇子侧妃相助的。”
“明施,娘娘也是好意,你……”
“林侍卫,无妨的,”孟南柯没有再让林记怀说下去,还浅笑着言:“明公子真性情,和我还算投缘。”
比起拐弯抹角,心思乱绕之辈,孟南柯更喜欢不畏强权,敢言敢做之人,她对这个明施,好感又加了一分。
明施并没有打算回话,点头欠礼后便有转身出屋之意,只是孟南柯一句问话让他停了下来。
“明公子可是精通医术?”孟南柯看到屋内有不少药材,鼻间也全被药香充盈。
“尚晓一二,治疗姑娘还是可以。”明施乃是出尘之人,待人只有性别之分,别的身份他一向不在乎,所以纵是知晓孟南柯尊为皇子侧妃,唤的也只是“姑娘”。
孟南柯盈盈笑着,“医者承担的是治病救人之责,公子一身医术,却留在这无人山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山本无一人,却也难免会有如姑娘一般被迫而来的。”明施面如静湖,又是不带表情,让孟南柯不得不感慨怪不得能和林记怀相交,都是喜怒不外现的。
这次明施言毕就往屋外走,他在这无扰山间待久了,内心的平静已经多年没被谁打扰,而这突来的女子,却似有种魔力,三两句话居然让他有慌乱的感觉,所以他才急于逃走,担心她再问,自己错乱露出什么马脚。
这初次“交锋”之后他才明白,为何自家公子会说这个孟南柯不简单。
“这个明公子,君燃认识吗?”见明施消失在屋门转角处后,孟南柯问道。
林记怀浑身颤了颤,不敢犹疑地回道:“明施算是我幼年的同伴,殿下自然不识。”
“你幼年的同伴?也就是你的老乡咯?”孟南柯心中的疑惑已经展现在了脸上,眉心微微作拧,“我还以为自你家乡发生饥荒,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人存命后,便和那些乡民失去了联系。”
孟南柯故意戳着林记怀的伤心事一问,毕竟一个素日给人一种孤家寡人,毫无别的亲戚朋友的人突然出现一个幼年同伴,还是久居这深山的医者,二人之间还有互通暗号,让人不好奇,不怀疑都难。
“自那年饥荒后,明施便逃往山中,我也是偶然间才知晓他还活着,由于他竹屋所在之地旁人不容易寻到,所以每次我要去看他,都会给他发暗号,让他出来接我。”林记怀解释道。
“这样啊……我就说你们之间为何会用暗号。”孟南柯笑兮兮的,但那笑里带着的那份怀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她并没有问暗号之事,林记怀却抢着交代了,这怎么有种解释就是掩饰之意呢?
屋内人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那白衣公子耳里,素来平稳的他难得有了心跳加速的时刻,他急忙盛了一碗汤药,再在里面多加了一味秘药,进屋奉到孟南柯面前。
汤药已经由林记怀接过,孟南柯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去盯着明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一会儿不见的云外仙人居然染了一丝俗气,眼眸不似之前明亮,好像带着分毫乱感。
“明公子,这山里可是还有什么人?让你都心慌了?”孟南柯依旧笑得恍若闺阁无忧女子,只是听话的明施和林记怀半丝笑意都没有。
明施还好,还是没有表情的侧目看着她,而林记怀却是手抖了一下,哪怕只有一瞬,也入了孟南柯的眼,只是她没有说出来。
“姑娘说笑了,除了我们三人,山间只有树和鸟,明某为何要慌?”明施语调平缓,和前往无异。
孟南柯见他又恢复到了初见的平静如水,权当自己多想了,没再说什么,只去接过林记怀手里的汤药,快速饮尽。
她是不担心汤药是否被动了手脚,她认为自己昏迷这么久,对方想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到她已经清醒。
但她却是算错,待得她喝完汤药不久,感觉脑袋一重,双目如迷雾遮盖,意识越来越消散之时,她才明白自己终究没有考虑周全……
“娘娘,娘娘……”
轰然躺下的孟南柯迷迷糊糊听见林记怀焦急唤着她,却是无法回答,只能被迫闭眼,睡过去……
“你给她喝了什么?”林记怀抓着明施的领口,怒气冲冲地问道。
林记怀是自家公子,是主子,他对明施做什么,后者都不会反抗。
任由他拧着的明施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毫无情绪起伏地说:“公子放心,只是让她暂时睡了过去,不会伤害到她。”
林记怀将明施松开了,但还是带着怒意地问:“为什么?”
明施好整洁,边理衣衫边道:“公子,从孟姑娘醒来的一系列问话中你也应该感觉得到,她对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再让她继续保持清醒,后果不堪设想。”
林记怀怎么会感觉不到,从孟南柯开始问明施身为一个医者,为何会长留山林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子有所怀疑了,但是,他却不知如何处理,旁人他可以杀,可那是孟南柯!
明施感觉到了林记怀全身所萦绕的浓浓的左右为难,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公子,夫人所说当真不假,你现在越来越心软了,如此这般,怎么能报得大仇,老爷可是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你可莫要让他太失望。”
林记怀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重道:“你想怎么做?”
明施早有决定,不带犹疑回道:“公子待这姑娘不一般,明施也不会想要了她的性命,但她必须将我忘了,将这间竹屋忘了。”
话到此刻,林记怀已经猜出他的主意是什么了,没错,用安魂香重新编织她的记忆,让她忘了这里的一切,是除了死亡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林记怀不想!
“不行!”林记怀几乎是一口回绝,“母亲所制的安魂香带有特效,却对身子损害极大,一经使用,他日定会反噬给肉身,到老到病的那一天会让人历遍世间致痛,是她无法承受的。”
“公子!你考虑如此之多,”明施终于表现出了着急,“你难道是想要我直接就这样杀了她吗?”
是啊,他的确考虑太多了,他的心也的确因那份似光温暖也软了下去,三年多前,安魂香首制成功,明知用此会产生什么样后果的他可是毫不犹豫就用到了君燃身上。
那可是怜他在街头讨饭凄惨,第一次向王定远低头请求要带他回府的恩人,那可是同他一起长大,对他从不猜疑,待他亲如兄弟的友人……
可是,他还是毫不顾忌,狠心地让君燃成为安魂香的第一个试验品。
而对于相识不过半年,仅仅因为她笑得分外温暖的孟南柯,他却是一次安魂香都不舍得对她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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